14、暗潮裂珀 ...
-
第13章暗潮裂珀
是杨世铮！
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灰色西装，衬得身形挺拔，乍一看似乎颇有几分所谓的精英气度。但细看之下，那张脸棱角过于分明，下颌线绷得有些紧，透着一股毫不掩饰的算计和狠劲。
他嘴角噙着一丝虚伪的笑意，信步走进来。他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刻薄的讥诮，飞快地刮过我的胸口。那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瞬间刺穿了我所有的放松！
他那句“平板身材撑不起风雅”的诅咒和无数恶毒的贬低瞬间在脑中炸开！我的脸色“唰”地褪尽血色，身体瞬间僵硬如冰雕，握着酒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冰凉的酒液几乎要漾出杯沿。
“琳琳，带朋友来品酒？兴致不错嘛。”杨世铮踱步走近，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社交笑容，目光却锐利如钩地转向王逸，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这位先生气质卓然，倒是眼生得很。鄙人杨世铮，在艺术品鉴赏方面略有薄名。”
他目光一闪，又补了一句，“是琳琳的老朋友……不知先生贵姓？在何处高就？” 他的问题看似寻常，却带着绵里藏针的试探。
王逸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目光沉静如水：“王逸。闲云野鹤，不足挂齿。不过暂居一隅，写写字，读读书。” 语气平淡疏离。
“王先生过谦了。能入琳琳眼的，想必非同一般。” 杨世铮假笑一声，语气里的讽刺几乎要溢出来。“看来琳琳现在的交友‘品味’，倒是和以前只知埋头故纸堆的样子不同了。”
他话锋一转，再次将矛头指向我，目光转向我面前那杯深沉的太雕，端起旁边一杯未动的酒，装模作样地晃了晃，轻啜一口，随即皱眉摇头，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我全身：“啧，这酒……火候还是欠了点，少了些真正陈酿的厚重底蕴。就像某些人和事，表面看着光鲜，终究是……差了点意思，登不了大雅之堂，也入不了真正藏家的眼。”
他放下杯子，转向我，语气“关切”却字字带毒，仿佛一个前辈在指点后辈：“琳琳，我记得你以前就对这种需要真正品味的事情 ‘欠点火候’，看来这方面还是没什么长进啊？不过也能理解，你们做研究员的天天跟那些定了级的、死了的‘物’打交道，习惯了按图索骥，缺乏对活生生的、需要真正眼力来评判的‘艺术’的感知力。女孩子嘛，做些规范内的案头工作也挺好，安稳，要求不必太高。”
我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那种被他用专业术语包裹着的轻蔑比直接的辱骂更让我窒息。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王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王逸轻轻移了半步，正好将我挡在身后。
杨世铮的目光像鹰隼般，精准地捕捉到了我颈间那枚在灯光下温润生光的流云百蝠玉佩，他眼中瞬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与惊疑。
“哦？这枚玉佩……” 杨世铮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味，试图绕过王逸的屏障，向前一步，“倒是别致得很。琳琳，新得的？看着……这品相、这雕工，倒不像是普通玩意儿。怎么，终于对‘活’的艺术品开窍了？不过，这路份……啧，可得仔细瞧瞧，别一时冲动，收了不对的东西。你这份研究员的眼光，看看馆藏目录还行，实战淘换东西，水深着呢，容易交学费。而且……你这份研究员的薪水，怕是负担不起吧？还是……哪位‘朋友’的慷慨？”
我神情一僵，几乎下意识将玉佩轻抚入衣领：“是朋友送的。”
王逸的眸色骤然转冷。他没有任何犹豫，几乎是本能地站起身，一步便沉稳地跨到了我的外侧（靠近杨世铮的方向），高大的身形如同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屏障，将我与杨世铮彻底隔开。
他沉声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清晰和一种不容置喙的意味：“此物于琳琳有特殊意义。既得者心安，不必过问其源。”
杨世铮挑眉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更显冰冷：“话说得漂亮，却避重就轻。”他晃了晃杯中酒液，语气忽然转向更加锋利，“琳琳你总是这样，对待这些看似‘超然物外’的男人格外不同。我只是好奇，你这位朋友，除了品酒谈玄，还有什么实际‘才情’？能让你如此……另眼相看。莫非比你在博物馆做的那些‘考据’工作，更有‘价值’？”
我嘴唇轻颤，却没有回话。
王逸眸色一沉，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才情高下，非以名利论。心正而言顺，行端而影直，此乃根本。杨先生以己度人，所见自然偏狭。”
“哟，”杨世铮微笑不改，却显出一丝刺目的冷光，“好一个‘心正言顺’。听说你也写字？那可真巧，琳琳一直喜欢写字——只是可惜，总是拘泥于笔画技巧，像是临帖临傻了，缺少灵魂。看来王先生也没能给她什么‘高明’的指点，带她突破一下瓶颈？还是说，本就志不在此，只是……附庸风雅？”
我猛地攥紧手中的酒杯，脸上已无血色。
王逸静静望着杨世铮，眼神深处泛起一抹冰冷的警觉。他从未见过如此油滑而带毒的言辞，那种以温和包裹冷讥、步步紧逼的手段，与聚会时的文人氛围截然不同。
他缓缓开口：“酒可醉人，亦可照人。杨先生擅品世情，可惜眼光未免偏狭，心窍亦为浮云所蔽。”
这句话像利刃轻削在暗流之上，杨世铮脸上的笑意维持着，却不再有刚才的松弛。他显然没料到王逸的反应如此直接而强硬。“有意思。”他冷哼道，眼神愈发阴鸷。正在此时……
“琳琳！杨总！”
苏棠清脆的声音如同破开阴霾的阳光，及时地响起！
她快步走了进来，显然也是刚到酒庄。她一眼就看到了剑拔弩张的场面和我惨白的脸色，立刻不动声色地插到了我和杨世铮之间，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灿烂笑容：“杨总！您也在这儿啊！太好了！关于下周汉服主题活动场地布置的几个关键细节，我们这边方案有调整，需要立刻跟您敲定！这事可耽误不得，您看……我们移步办公室详谈？王逸兄，琳琳，你们继续！”
她语速飞快，态度热情又带着不容拒绝的紧迫感，巧妙地用工作话题隔开了杨世铮对我的压迫。
杨世铮被苏棠的热情打断，又被王逸的屏障挡着，脸色变幻不定，尤其是对那枚玉佩的探究被硬生生掐断，显得十分不甘。但在苏棠半推半请的“热情”攻势下，他最终还是阴沉着脸，被苏棠引着往品酒室外走去。
杨世铮离开后，品酒室陷入死寂。我死死攥着酒杯，指节发白，喉咙里像塞了团浸满苦酒的棉花。那些被他刻意挑起的记忆——无数个被贬低到尘埃里的日夜，无数句"你不够好"的诅咒——像毒蛇般缠绕上来。
"琳琳姑娘。"王逸的声音很轻，却让我浑身一颤。他不知何时已坐到我身侧，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青瓷酒壶在他手中倾斜，"再饮一杯？"
琥珀色的酒液注入杯中，荡起细小的涟漪。我几乎是用抢的夺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太雕的醇厚在舌尖炸开，却压不住喉间的苦涩。
"慢些。"他轻声道，却没有阻止我继续倒酒的动作，"此酒后劲颇足。"
“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够好。”我又灌下一杯，酒精灼烧着胸腔，反而让那股自厌有了宣泄的出口，“连喝酒……都欠火候……是吧？写字没格局，研究死物……是吧？”这话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我竟在用那个人的话术伤害自己。
王逸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取走我手中的酒壶，却将他的杯子推到我面前：“若愿倾诉，逸当静听。”
那杯沿还留着他唇畔的温度。我盯着杯中摇晃的酒影，突然觉得无比疲倦：“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我太容易相信人。他说欣赏我的专业，说我的沉静在浮躁世界里难得……可后来……”声音哽住了，我猛地抓起酒杯，“算了，都是我自作多情，是我能力不够……”
“琳琳。”他突然唤我，指尖按住杯脚，“酒不解真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