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往事灼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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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苏棠匆匆推门而入。她一眼看到我面前的酒壶和通红的脸颊，立刻箭步冲来：“杨世铮那个畜生又刺激你了是不是？”她夺下我的酒杯，却在看清我表情的瞬间放软了声音，“琳琳……”
“棠棠别说……”我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能哭，至少不能在王逸面前再丢人了。
但苏棠已经转向王逸，眼中燃着愤怒的火焰：“王逸兄，那个杨世铮是琳琳的‘前男友’——‘前男友’你明白吗？就是……就像曾经议过亲、本该珍视她、爱护她的人！”她特意放慢语速，确保这个陌生的概念能被理解，“但他做了什么？！”
苏棠深吸一口气，无视我的微弱阻止，她必须让王逸看清真相：“他用最恶毒、最阴险的手段，对琳琳进行了长达几年的精神控制！他们管这叫‘PUA’，就是系统地摧毁一个人的自信和判断力，让她觉得自己一文不值，只能依附于施害者！”
“具体……如何？”王逸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压抑的怒意。虽然“PUA”对他而言是陌生的词汇，但“摧毁自信”、“精神控制”的含义他瞬间领悟。
“具体？！”苏棠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深吸一口气，话语像决堤的洪水，又急又痛，“他有一套完整的套路！第一步，他先‘捧杀’！在大学里，他伪装成琳琳的知音，说欣赏她的才华，说她的沉静难得，让她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最懂的人看见了，迅速沦陷，无比信任他！”
苏棠的话像一把钥匙，拧开了我记忆里最脆弱的那扇门——
那时我刚失去从小把我带大的爷爷奶奶不久，整个人空荡荡的。放假回家，爸爸经营的酒庄正是旺季，他整天忙得不见人影，说好要带我去新开的博物馆，临时又被客户电话叫走。“琳琳乖，下次一定。”妈妈帮着打理销售，饭桌上她的手机也响个不停，她总带着歉意对我说“客户要紧，先接一下”。家里很大，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回声。
图书馆的午后，阳光透过窗格洒在古籍上，我正对着一段碑文发呆，眼睛是干的，心里却空得发慌。杨世铮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递来一杯温热的咖啡，声音温柔得像怕惊扰什么：“现在像你这样静得下心看古籍的女生太少了。这种专注，很美。”
当时，我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终于有人看见我了，在我觉得自己快要被悲伤吞没的时候。
此刻，我心里恨透了自己当年年少无知，仰头又喝下一大口酒。酒精灼烧着喉咙，却烧不掉那段记忆。
“然后，第二步，就是‘贬低’和‘否定’！等琳琳完全信任他、依赖他之后，他就开始挑刺！全方位地、一点点地否定她的一切！琳琳在博物馆的研究成果，他说是‘钻故纸堆’，‘没有现实价值’，‘一辈子也研究不出什么名堂’！”
又是一段画面——我把刚发表的论文兴冲冲拿给他看，他随手翻了翻，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这种考据文章，圈子里谁认真看？也就评职称有点用。”那天晚上，我把论文锁进了抽屉，再没主动跟他提过工作。我想起爸爸偶尔翻看我成绩单时，也是类似的语气：“不错，但还可以更好。”好像我永远达不到那个“够好”的标准。
我又倒了一杯酒，这次没急着喝，只是盯着琥珀色的液体发呆。
“琳琳喜欢书法，他说只是‘匠气’，‘缺乏灵魂’，‘永远成不了大家’！就连琳琳待人接物，他都说‘天真幼稚’，‘不懂人情世故’，‘在社会上根本混不开’！”
我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那段实习的糟心事突然清晰地冒出来——被同事甩锅后，我委屈地向杨世铮倾诉，等来的却是他一声轻笑：“琳琳，职场不是做题，没有标准答案。人家能推给你，就是你平时太不会做人了。”
我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喉间的灼烧感却压不住心底涌上的酸涩。
“但这还不是最恶毒的……”苏棠的声音哽了一下。
“棠棠……别说了……”我怕她说出我心底最深的自卑，颤抖着去拉苏棠的手，却被她反手握住。
苏棠看着我的样子，眼中痛惜更甚，她轻拍我的肩膀，柔声道：“好，好，这个我不说……不过，除此之外……”
苏棠顿了顿，又语速飞快地说：“后来他还想切断琳琳的社交！暗示她的朋友都‘层次低’，连我都差点……”
我想起那次吵架——他皱着眉说：“你那个闺蜜苏棠，整天咋咋呼呼的，带你去的都是什么场合？你跟她们在一起，只会越来越俗气。”那之后，我推掉了好几次闺蜜聚会，怕他真的生气。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她声音哽咽，“最后，最阴险的是：‘驯化’！每次打压否定完，他就给颗糖，说‘虽然你有这么多缺点，但我不嫌弃你’，‘我会教你’，‘离开我你根本不行’！让琳琳觉得那些伤害都是‘为她好’，让她在痛苦中反而更依赖这个伤害她的人！让她觉得自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只能紧紧抓着他这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
“虽然你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我会陪着你的。”“除了我，谁受得了你呢？”这些句子成了我脑中的回响，和我童年时那些“要乖、要懂事才能被爱”的信念纠缠在一起，铸成一座坚固的牢笼。我以为那是爱，是拯救，后来才知道，那是他精心打造的囚笼——先找到你的伤口，然后成为你唯一的止痛药。
此时我已经泣不成声，羞愧于自己当年竟这么容易就被他控制，只能不停地喝酒，让酒精麻痹我的痛苦。一杯接一杯，好像只要喝得够多，就能把那些不堪的记忆冲走。
苏棠声音哽咽，痛惜地看着我：“他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洗脑琳琳，摧毁她的自信和判断力！让她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价值，自己的能力一文不值，自己的人格毫无吸引力！可琳琳明明是那么优秀的博物馆研究员！她的专业能力明明那么受认可！她明明靠自己就能过得很好！这一切，根本就是他为了满足自己的控制欲而编织的谎言！”
“几个月前琳琳终于鼓起勇气提分手，他居然到处造谣说她‘性格缺陷’、‘能力平庸’、‘眼高手低’！今天你看他那副嘴脸——他就是见不得琳琳好！见不得琳琳脱离他的控制！见不得琳琳身边有任何肯定她、欣赏她的人！他觉得自己高人一等，琳琳永远只能仰视他、依附他！这就是他全部恶毒的把戏！”
王逸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缓缓起身，衣袖无风自动，案上青瓷杯中的酒液微微震颤。那张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如覆寒霜，修长的手指按在桌沿，骨节泛白。
“苏姑娘所言……”他的声音低沉得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每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此等行径，何其阴毒！先以蜜语惑心，再以冷语蚀骨，断其友邻，毁其自信，终使其画地为牢，俯首于施虐者……此非‘诛心’，何为诛心？!”
他顿了顿，语气中的寒意几乎凝成实质，“即便……”他谨慎地避开时代指向，“即便最下作之徒，亦当羞于此道。此人之心，险恶胜于豺狐！”
他突然转向蜷缩在椅中的我，眼中的寒冰瞬间消融成难以名状的痛惜。向前半步却又克制地停住，广袖垂落如屏，恰好为我隔开外界视线："琳琳。"这一声唤得极轻，却带着某种古老的庄重，“莫要听那等妄言！汝之琴心，清越澄澈；汝之品性，温良坚韧……言语淬毒，非尔之过；心牢深筑，实乃恶徒之罪。"
最后一根弦崩断了。积蓄多时的泪水决堤而出，我再也撑不住那可笑的自尊，伏在案上痛哭失声。滚烫的眼泪混着酒气，把那些憋了太久的委屈、愤怒和羞耻统统冲了出来。朦胧中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有人往我手里塞了温热的帕子，但这些都止不住汹涌的泪意。
巨大的疲惫感席卷而来，酒意也彻底上涌。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灯光和人影都在旋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