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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望月楼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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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吹过星官署的青瓦,凌清寒的黑袍沾了些望月楼的茶烟。她站在楼前的老槐树下,指尖摩挲着母亲信上“月隐山”三个字——墨痕被岁月浸得发暗,像极了当年母亲在月华宫熬夜抄经时,沾在袖口的灯油印。左眼角的泪痣突然发烫,戾气顺着血管往上涌,她赶紧用指甲掐住,疼得睫毛颤了颤。
“阿姐,望月楼的老月说,天枢星君值夜的星阁在第三层。”云风从巷口跑过来,袖中揣着老月塞的月桂茶包,星纹在他指尖晃出细碎的光,“我刚探过,素微的人已经走远了。”
凌清寒嗯了一声,抬脚往望月楼走。青石板路上的青苔被夜露泡得滑,她的靴底碾过一片碎瓦——是当年月华宫塌的时候,她从废墟里捡的,后来丢在幽冥渊,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相似的纹路。楼门挂着串褪色的月形纸灯,风吹得灯影晃,照得她的影子歪歪扭扭,像极了幽冥渊里的怨魂。
老月坐在柜台后擦茶盏,茶盏壁上刻着半朵月华纹——那是母亲当年的手艺,她总说刻不全的花纹才有活气。凌清寒把信拍在柜台上,黑袍扫过凳角:“我找月隐山。”
老月的布巾顿了顿。他抬起眼,浑浊的瞳孔里映出凌清寒左眼角的泪痣,突然颤着声音道:“你是凌月的女儿?”
凌清寒的指尖顿在信角。母亲的名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像一把生锈的刀扎进胸口——她以为自己早忘了母亲的声音,可此刻突然想起,母亲当年抱着她在月华宫的桃树下,唱着“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发间插着枝用月华纹编的银簪。
“她是我母亲。”凌清寒摸了摸泪痣,戾气又涌上来,“她的信里说,月隐山有月华剑的下落。”
老月叹了口气,从柜台底下摸出本卷边的古籍,封皮上写着《月隐山记》。他翻开第一页,指尖点着一行小字:“月隐山在西荒极处,云遮雾绕,非月华脉者不得入——需星槎钥匙启阵。”
“星槎钥匙?”云风往前凑了凑,碎玉佩在他掌心蹭出淡光,“是不是掌管星槎调度的天枢星君手里的那把?”
老月点头,指节敲了敲古籍上的星图:“当年凌仙子出事前七天,来找过我,说要找天枢星君要钥匙。她坐在你现在的位置,喝了三杯月桂茶,说‘阿寒还小,要是我没回来,让她别找我’。”他的声音突然哑了,“结果第二天,就传来她被剥仙骨的消息。”
凌清寒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落在古籍的星图上——正好盖住月隐山的位置。她想起母亲信里最后一句话:“月隐山的雾,是月华脉的护阵,只有带着月华剑的人,才能破。”原来母亲当年要找的,不是别的,是能救她的剑。
外面突然传来靴底碾过青石板的声音。老月的脸色一变,抓起茶盏往地上一摔——青瓷碎成几瓣,茶汁溅在凌清寒的黑袍上,带着月桂的香。“是素微的近卫!”他压低声音,指着屏风后面,“快躲进去!”
凌清寒和云风刚钻进屏风,就听见门被踹开的声音。几个穿粉衣的仙卫闯进来,领头的是素微身边的翠翘,她的簪子上插着朵绢做的昙花——那是当年凌清寒最爱的花。“老月,有没有看到穿黑袍的女子?”翠翘的指甲涂着丹砂,戳着柜台的木面,“薇嫔说,最近有散修在查月隐山,活得不耐烦了。”
老月擦了擦汗,笑着递上一杯茶:“翠翘姑娘说笑了,我这小破楼,哪有什么散修?”翠翘接过茶,却没喝,而是往屏风后面扫了一眼:“真的没有?”老月的手在柜台底下攥紧了茶巾:“要是有,我早禀报薇嫔了。”
翠翘嗤笑一声,挥挥手:“搜!”几个仙卫翻遍了货架和楼梯,连老月的卧房都没放过,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凌清寒从屏风后面出来,看见老月的茶巾被攥成一团,指节泛着白。
“他们最近查得紧,你要小心。”老月递过那本古籍,还有一把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月华纹,“这是当年凌仙子落在我这儿的,说要是她没回来,就给她的孩子。”他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天枢星君今晚在星阁,你找他的时候,提我名字,他会信你。”
凌清寒接过钥匙,指尖触到钥匙柄上的温度——是母亲的温度,像当年母亲摸她头发的手。她轻声说:“谢谢。”
走出望月楼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星官署的方向传来梆子声,三下,清越得像当年月华宫的晨钟。云风攥着老月给的月桂茶包,问:“阿姐,明天我陪你找天枢星君?”
凌清寒摇头,把钥匙塞进袖中——那里还放着母亲的信,两张纸叠在一起,像母亲的手裹着她的。“你去安排星槎。”她摸了摸左眼角的泪痣,戾气慢慢压下去,“墨渊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他肯定在盯着星官署,你跟着我,会被牵连。”
云风还想说什么,凌清寒已经转身往星官署走。黑袍在风里扬起,露出里面月白的里衣——那是云风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像当年绿芜的手艺。她的背影在灯影里越来越远,左眼角的泪痣泛着淡红,像幽冥渊里的业火,像当年坠诛仙台时,沾在墨渊袖上的血。
星官署的门廊挂着星灯,灯光照在“星阁”的匾额上,泛着冷光。凌清寒刚要上楼,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是墨渊的,他的声音带着疲惫,像当年熬夜批奏折时的语气:“天枢,你当年给凌清寒的星槎钥匙,现在在哪里?”
凌清寒的脚步顿住。她贴着柱子,透过窗户的缝隙往里看——墨渊坐在星阁的案前,玄色朝服上沾着星尘,金色帝纹在眉心泛着淡光。天枢星君站在他对面,手里捧着星图,声音刻板:“回天君,当年凌仙子要钥匙,说要去月隐山取月华剑……后来钥匙丢了,我一直在找。”
墨渊的指尖敲了敲案角:“你撒谎。”他从袖中掏出块玉牌——是天枢星君的官印,“我查过星官署的文书,当年你把钥匙给了凌清寒,然后删了记录。”
天枢星君的脸色变了。他跪下来,星图掉在地上:“天君,当年凌仙子说,要是她没回来,让我别告诉任何人……她怕素微的人找到月隐山,毁了月华剑。”
凌清寒的呼吸一滞。原来母亲当年早就知道素微会害她,原来天枢星君一直在帮她隐瞒。她的指尖攥紧袖中的钥匙,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青石板上,像当年母亲的泪。
里面传来墨渊的叹息:“起来吧。”他捡起星图,抚平褶皱,“我不是要怪你,我是要帮她。”天枢星君站起来,声音里带着犹豫:“天君,你真的相信凌仙子是被冤枉的?”
墨渊的目光落在窗外的星子上,金色帝纹暗了暗:“我查过当年的通敌信——是素微仿的凌清寒的字迹,送信的人是她的贴身婢子。”他的喉结动了动,“我欠她的,太多了。”
凌清寒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赶紧擦掉,却越擦越多——原来墨渊真的在查,原来他不是当年那个冷血的太子。可那又怎样?她的仙骨没了,月华脉的人全死了,她在幽冥渊熬了一千年,这些痛,不是一句“我欠你”就能弥补的。
里面传来脚步声,凌清寒赶紧躲到转角。墨渊从星阁出来,玄色朝服扫过她脚边的青苔。他的眉心皱着,手里攥着天枢星君的官印,像是在想什么。凌清寒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当年他给她戴发簪的样子——他的手很轻,生怕碰碎了她的头发,说:“清寒,等我当上天君,我们就在月华宫种满桃林。”
墨渊走了,星官署的灯还亮着。凌清寒摸着左眼角的泪痣,戾气又涌上来,可这次她没掐自己——因为她突然明白,母亲当年找月华剑,不是为了复仇,是为了保护她。而她现在找月华剑,是为了母亲,为了月华脉的人,也为了……她自己。
她推开门,星阁的风卷着星尘吹过来。天枢星君站在案前,看见她,愣了愣:“你是……凌仙子的女儿?”
凌清寒掏出老月给的钥匙,放在案上:“老月让我找你。”她摸了摸左眼角的泪痣,声音冷得像幽冥渊的冰:“我要星槎钥匙,去月隐山。”
天枢星君的目光落在钥匙上,又落在她的泪痣上。他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一把青铜钥匙——和老月给的那把正好成对:“当年凌仙子要的,是这对钥匙。”他把钥匙放在她手里,“月隐山的雾,只有这对钥匙能打开。”
凌清寒攥着钥匙,指尖触到钥匙柄上的月华纹——是母亲的手艺,刻得很浅,像她当年的笑。她抬头望着天枢星君,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母亲……当年有没有说过什么?”
天枢星君的眼睛里泛着水光:“她说是,阿寒要是来了,让我告诉她——月隐山的桃花,每年春天都会开,像月华宫的一样。”
凌清寒的眼泪又掉下来。她赶紧转身,不让天枢星君看见。星阁的风卷着月桂茶的香气吹过来,她想起老月给的茶包,想起母亲的信,想起墨渊刚才的话——原来所有的线索,都绕着一个圈,最后回到她这里。
她走出星官署,夜风吹得她的黑袍猎猎作响。左眼角的泪痣泛着淡红,戾气慢慢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坚定。她摸了摸袖中的钥匙,摸了摸母亲的信,摸了摸左眼角的泪痣——那是她的伤,也是她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