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我的玫瑰》木本俞

17、首映

　　《心渊》首映礼现场。
　　灯光璀璨，衣香鬓影。媒体区的闪光灯如同密集的星爆，将红毯映照得如同白昼。嘉宾和影迷的喧嚣声在场馆内嗡嗡回荡。
　　凌清泓独自坐在嘉宾席稍靠后的位置。他穿着品牌方提供的定制礼服，剪裁合体，衬得他肩线清瘦挺拔。但他微微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座椅光滑的扶手，与周围热烈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本该和周烬一起，站在红毯中央，接受媒体的采访和粉丝的祝福。周烬会紧紧握着他的手，向所有人介绍：“这是我的电影，和我的音乐家。”
　　可现在……
　　他的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前排正中央那个被制片方和主要演员簇拥着的身影上。
　　裴离穿着昂贵的黑色西装，右臂依旧吊在胸前，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成为全场的焦点。他正侧头与投资方代表谈笑，脸上是凌清泓从未见过的、圆滑而疏离的笑容。那笑容不达眼底，只让人觉得冰冷。
　　他似乎完全适应了这种场合，甚至……如鱼得水。
　　主持人热情洋溢地邀请导演上台致辞。
　　在一片掌声中，裴离从容起身，稳步走上舞台。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耀眼的光晕里。他调整了一下立麦的高度，动作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感谢各位今天莅临《心渊》的首映礼。”他的声音透过音响清晰地传遍整个场馆，沉稳，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腔调，“这部电影凝聚了许多人的心血……”
　　凌清泓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台上的人。
　　裴离的致辞流畅，感谢了投资方、制片团队、演员，措辞得体，甚至不乏幽默，引得台下阵阵轻笑。
　　但他绝口不提创作初衷，不提那些为了一个镜头反复打磨的深夜，不提他与编剧争吵又和解的过程，不提他曾经抱着凌清泓，眼睛发亮地描述他想要通过光影传达的、关于人性深处那些微小的善意与挣扎。
　　他说的，全是市场预期、票房潜力、行业影响。
　　那些周烬曾经最不屑一顾的东西。
　　凌清泓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稀薄起来。
　　致辞结束，掌声雷动。
　　裴离微微颔首，准备下台。主持人却适时地拦住了他，笑容满面地看向嘉宾席：“我们都知道，《心渊》拥有一首非常动人的主题曲，与影片的气质完美契合。今天，我们的音乐制作人，凌清泓先生也来到了现场。”
　　一束追光灯猛地打在凌清泓身上，刺得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全场目光瞬间聚焦。
　　主持人继续活跃气氛：“周导，听说这首主题曲是您亲自邀请凌先生创作的，过程中一定有很多有趣的故事吧？能不能和我们分享一下？”
　　这个问题，本该是今晚最温馨的环节。是周烬向他发出的公开的、带着骄傲的认可。
　　凌清泓抬起头，望向舞台上的裴离，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哪怕只有一句，哪怕只是伪装……他心底还残留着一丝卑微的期待。
　　裴离站在强光下，脸上的笑容依旧得体。他目光扫过被灯光笼罩的凌清泓，那双属于周烬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温情，只有一闪而过的、计划得逞的冷光。
　　他拿起话筒，语气轻松，甚至带着点玩笑的意味：“说实话，当初选择清泓，主要是考虑到他的音乐风格比较贴合年轻观众的市场喜好。至于创作过程……”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我觉得还可以更突破一点。现在的版本，稍微……保守了些，还可以更贴近商业主流。”
　　还可以更突破？保守？
　　这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进凌清泓的耳膜。
　　他为了捕捉电影最细微的情绪，在录音棚里熬了无数个通宵，反复修改，力求每一个音符都能与周烬的画面共振。那是他倾注了所有理解和爱意的作品。
　　如今，却只换来一句轻飘飘的“保守”。
　　追光灯还打在他身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投来的目光变得复杂，有同情，有探究，更有看好戏的玩味。那些目光像细密的针，扎在他裸露的皮肤上。
　　他僵在座位上，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指尖深深陷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远不及心口那片冰封的荒芜。
　　台上，裴离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与其他主创互动，谈笑风生，仿佛刚才只是随口评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凌清泓缓缓低下头，避开了那束令他无所遁形的灯光。
　　周围的喧嚣、掌声、笑声……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独自坐在那片为他亮起又迅速暗下去的追光灯残影里，像一个被遗忘在盛大宴会角落的、多余的影子。
　　璀璨的灯光越亮，他身下的阴影就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