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我的玫瑰》木本俞

18、温柔

　　首映礼后的第三天，裴离出院了。
　　凌清泓开车来接他。一路上，两人都很沉默。凌清泓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裴离则靠在副驾驶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只是搭乘了一辆陌生人的车。
　　车子驶入公寓地下车库，停稳。凌清泓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去拿后备箱的行李，裴离却突然开口。
　　“手。”
　　凌清泓动作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裴离睁开眼，侧过身，左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凌清泓搭在方向盘上的右手。他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将凌清泓的手翻过来，掌心向上。
　　那上面，首映礼那天被指甲掐出的新月形痕迹已经淡去，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印子。
　　裴离的指腹在那几道印子上缓缓摩挲着，动作轻柔得近乎诡异。他的目光低垂，落在凌清泓的手腕内侧，那里因为长时间练琴，有一层薄薄的茧。
　　“还疼吗？”他问，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刻意营造出的沙哑。
　　凌清泓身体僵硬，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裴离的指尖甚至轻轻刮搔了一下他腕间的薄茧，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
　　“不疼。”凌清泓偏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干涩。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比之前的冷漠更让他无所适从，像裹着糖霜的针。
　　裴离松开了手，仿佛刚才的触碰只是一个随意的举动。“嗯。”他推开车门，“上楼吧。”
　　公寓里还保持着周烬住院前的样子。凌清泓这段时间都住在这里，一方面方便去医院，另一方面……他也存着一点渺茫的希望，希望某天回来，能看到真正的周烬坐在沙发上，对他笑着说“回来了”。
　　裴离走进客厅，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两人在电影节上的合影，扫过沙发上凌清泓随意搭着的毛毯，扫过角落里的那架三角钢琴，眼神没有任何波动。
　　他径直走向卧室。
　　凌清泓默默地将他的行李提进去，放在墙边。
　　“我睡客房。”他说，转身就想离开这个充斥着周烬气息，却又被陌生人侵占的空间。
　　“就睡这里。”裴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容置疑。
　　凌清泓脚步停住，背对着他，指尖蜷缩。
　　裴离走到他身后，靠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后的发丝。属于周烬的、熟悉的雪松气息包裹过来，却让凌清泓从脊椎升起一股寒意。
　　“你之前，不都是睡这里的吗？”裴离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左手缓缓搭上他的腰，带着一种审视般缓慢的揉按力道，像是在确认这具身体的触感。“躲什么？”
　　凌清泓浑身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那只手的触碰不再是爱抚，而是一种标记，一种宣告所有权的行为。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不是因为悸动，而是因为恐惧和排斥。
　　“我……我去放洗澡水。”他猛地挣开那只手，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浴室。
　　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凌清泓大口喘着气。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耳边似乎还残留着那伪装带着算计的温热呼吸。
　　晚上，凌清泓最终还是躺在了主卧的那张床上，尽量贴着床沿。裴离洗完澡出来，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躺在他身边。
　　他没有再碰他，只是平躺着。
　　黑暗中，凌清泓紧绷着身体，毫无睡意。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然后，一条手臂横了过来，搭在了他的腰上。
　　动作很轻，甚至带着点睡梦中的无意识。
　　凌清泓的身体瞬间僵住。
　　那手臂的重量，搭放的姿势，都和从前无数个夜晚一模一样。有那么一瞬间，巨大的熟悉感和眷恋几乎要将他淹没，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的周烬回来了。
　　他几乎要忍不住转身，回抱住那具温暖的身体。
　　但下一秒，搭在他腰侧的手指，却无意识地、轻轻敲击了两下。
　　那节奏，杂乱，带着点不耐烦。
　　和之前裴离在病房里敲击床单的节奏，如出一辙。
　　凌清泓眼中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弱光芒，瞬间熄灭了。冰冷的现实像潮水般将他吞没。
　　这不是周烬无意识的拥抱。
　　这是另一个灵魂，在睡梦中，依旧带着掌控和标记意味的、冰冷的触碰。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任由那条手臂压着，一动也不敢动。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很大，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轮廓，直到窗外天色一点点泛白。
　　身体的温暖隔着薄薄的睡衣传递过来，却暖不了他寸寸冰冷的心。
　　这伪装的温柔，比直接的伤害，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