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我的玫瑰》木本俞

19、囚笼

　　周烬感觉自己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一种被厚重胶质包裹的窒息感。他动不了，喊不出，像一枚被永久封存在琥珀里的昆虫。
　　忽然，一丝微弱的振动传来。
　　是琴声。
　　清泓的琴声。
　　那旋律他太熟悉了，是清泓在他昏迷时即兴弹奏的《雨夜守护》，温柔，坚韧，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这琴声像一根极细的丝线，穿透厚重的黑暗，轻轻缠绕住他麻木的意识。
　　他拼命集中精神，向着那丝微光的方向挣扎。包裹着他的黑暗似乎松动了一丝缝隙。
　　然后，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睛，是一种更虚无的感知。他“看”到清泓坐在客厅的钢琴前，背脊单薄，指尖在琴键上流淌出那个他曾在病房里听过的旋律。阳光透过落地窗，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浅金，却照不进他眉宇间那化不开的郁色。
　　周烬的心脏猛的抽紧，如果灵魂也有心脏的话。他想喊他，想告诉他我在这里，想冲过去紧紧抱住他，擦掉他眼底的悲伤。
　　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动弹不得分毫。他像一个被捆缚在自身躯壳最深处的囚徒，只能眼睁睁看着。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动了。
　　他的身体，被那个名为裴离的入侵者操纵着，从书房走了出来，脚步声清晰地敲在地板上。
　　琴声戛然而止。
　　凌清泓的指尖悬在琴键上，微微颤抖。他没有回头，但紧绷的肩线泄露了他的紧张。
　　裴离走到钢琴边，停下。周烬能感觉到“自己”的目光落在凌清泓的后颈上，那片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白皙，甚至有些脆弱。
　　“还在弹这个？”裴离的声音通过周烬的喉咙发出来，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厌倦，“旋律太平了，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和弦，你不腻？”
　　凌清泓的背脊僵直，悬在琴键上的手指慢慢蜷缩起来，指节泛白。
　　周烬在灵魂深处疯狂地嘶吼：不是的！清泓！别听他的！那首曲子很美！那是你的心意！
　　可他所有的呐喊都被困在这具活动的棺材里，无声无息。
　　裴离伸出手，周烬感觉到“自己”的左手越过凌清泓的肩膀，随意地按了几个琴键。刺耳的不协和音突兀地炸响，打破了之前残存的温柔氛围。
　　“音乐需要冲突，需要刺激。”裴离收回手，语气笃定，像是在宣布一条真理，“像你这样温吞水似的，永远抓不住别人的耳朵。”
　　凌清泓猛地站起身，椅子腿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他转过身，脸色苍白，嘴唇紧抿，胸膛微微起伏。他看着裴离，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质问。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裴离一眼，那眼神像受伤的动物，然后绕过他，快步走向客房，关上了门。
　　“砰”的一声轻响，却像重锤砸在周烬的灵魂上。
　　不……清泓……别走……看着我！我在这里啊！
　　周烬疯狂地冲击着那无形的壁垒，试图夺回一丝一毫的控制权。他感觉到手指似乎抽搐了一下，但那股外来的、强大的意识立刻像冰水般涌来，将他的挣扎彻底镇压。
　　裴离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显示着任务进度的更新。他满意地转身，走向书房，开始处理那些能带来实际利益的“工作”。
　　黑暗重新合拢。
　　周烬的灵魂在绝对的寂静中下沉，比之前更加绝望。
　　他能“听”到客房里传来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哽咽声，像受伤的小兽在独自舔舐伤口。
　　他能“感觉”到那具身体坐在书桌前，敲击键盘，发出规律的嗒嗒声，冷漠地规划着如何进一步摧毁凌清泓所珍视的一切。
　　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被困在自己身体的牢笼里，眼睁睁看着那个窃贼用他的双手，将他视若珍宝的人，一点点推入深渊。
　　这比任何□□上的疼痛，都更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