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我的玫瑰》木本俞

20、无声的求救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流淌。裴离的伤逐渐好转，拆掉了石膏，开始频繁外出，美其名曰“处理积压的工作”。凌清泓则把自己关在客房里，更多的时间花在琴房，但琴声总是断断续续，透着烦躁和不确定。
　　周烬的灵魂在黑暗中时醒时睡。每一次短暂的“清醒”，都伴随着更深的无力感。他能感觉到裴离对这副躯体的掌控越来越熟练，而他自己挣扎的余地越来越小。
　　这天下午，裴离又出门了。公寓里只剩下凌清泓。
　　周烬的意识在沉寂中漂浮，忽然，他感觉到一阵靠近的脚步声，很轻，带着犹豫。是清泓。
　　凌清泓推开了主卧的门。
　　他没有开灯，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这个曾经充满两人回忆，如今却让他感到窒息的空间。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裴离用的古龙水味道，冷冽，陌生。
　　周烬集中起全部的精神，试图传递出一点信号，哪怕只是一个微弱的念头。
　　凌清泓慢慢走到床边，手指拂过平整的床单。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是周烬的习惯，睡前会随手记下灵感或第二天要做的事。
　　裴离显然没动过这个本子。
　　凌清泓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了那个笔记本。他缓缓翻开。
　　前面的纸页上，是周烬熟悉而有力的笔迹，画着潦草的分镜草图，写着零碎的台词，偶尔夹杂着几句关于某场戏光影构想的标注，甚至还有几处随手画的、代表凌清泓的简笔小音符。
　　凌清泓的指尖抚过那些字迹，眼眶微微发热。
　　他继续往后翻。
　　笔迹在某一天之后，戛然而止。
　　后面是全新的、完全陌生的字迹。工整，冰冷，带着一种刻意模仿出来的形似，但内里的筋骨全无，记录的是冷冰冰的工作日程、会议要点、利益分析。
　　泾渭分明。
　　凌清泓的手指停在那一页，呼吸变得急促。这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白纸黑字，清晰地划开了一道界限，隔开了他的周烬和那个占据者。
　　就在这时，周烬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动，一股来自灵魂深处的、不甘的呐喊。他用尽全部力气，试图去影响那只拿着笔的、属于他自己的右手——哪怕只是动一下小指！
　　他“看”到凌清泓拿起了那支放在笔记本旁的钢笔，是周烬很喜欢的一支，笔身沉甸甸的。
　　凌清泓摩挲着冰凉的笔身，眼神空洞，似乎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
　　周烬的灵魂在咆哮，在冲撞！
　　动啊！动一下！告诉他！
　　突然，凌清泓拿着笔的手，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笔尖在空白的纸页上，划过一道极浅极短的、歪斜的痕迹。
　　像是一个挣扎着想要开始，却最终失败的笔画开端。
　　凌清泓猛地怔住，盯着那道突兀的划痕。那不是他画的。他的手刚才只是拿着笔，没有用力。
　　这道痕迹……从哪里来的？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可怕。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顺着脊椎爬上来。
　　他丢下笔，像是被烫到一样，连连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衣柜，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靠在冰冷的柜门上，胸口剧烈起伏，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纸，看着那道微不足道却无比诡异的划痕。
　　是……错觉吗？
　　还是……
　　一个荒谬的、他不敢去深想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
　　周烬在无尽的黑暗里，感受到那瞬间微乎其微的失控，也感受到了凌清泓骤然变化的情绪。希望如同星火般一闪，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吞噬。
　　他做到了，却又远远不够。
　　那道划痕，是他无声拼尽全力的求救。
　　可他的清泓，能读懂吗？
　　凌清泓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最后，他缓缓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那个笔记本，将它放回原处，仿佛那是什么危险的证物。
　　他转身离开了主卧，轻轻带上门。
　　门外，是他独自面对的巨大谜团和冰冷的现实。
　　门内，是一个灵魂在囚笼中，发出无人听见的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