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杀死了我的玫瑰》木本俞

8、雨中车祸

　　暴雨将挡风玻璃浇成模糊的水幕，雨刮器疯狂摆动也撕不开这片混沌。
　　车载音响正流淌着凌清泓新编的吉他solo，周烬戴着蓝牙耳机，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节拍。
　　“开到哪了？”耳机里传来凌清泓带着电流杂音的声音。
　　“机场高速入口。”周烬转动方向盘，“你这段和弦进行...第三小节是不是降了半音？”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你听出来了？昨晚改的。”
　　周烬轻笑，雨幕中忽然亮起刺眼的刹车灯。他猛打方向盘，轮胎在积水中打滑。
　　“周烬？”
　　“没事。”他稳住车身，“刚才说到哪了？你改的那段...”
　　刺耳的喇叭声从右侧传来。周烬下意识向左急转，失控的瞬间只来得及喊出：“清泓别挂——”
　　巨大的撞击力将他狠狠掼向方向盘，安全气囊爆开的白色烟雾里，他听见凌清泓在耳机里急切的呼唤。
　　“周烬！周烬！”
　　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落，他摸索着捡起震落到脚边的手机：“在呢...你的歌...还在放...”
　　凌清泓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你受伤了？说话！”
　　周烬试图活动右手，一阵剧痛从肩膀传来。他吸着气轻笑：“想我了？这么着急...”
　　车外传来敲窗声，救援人员正在撬变形的车门。周烬用左手艰难地解开安全带，对着手机轻声说：“可能要晚点...接你了。”
　　“你那边什么声音？救护车？”
　　“真聪明。”周烬咳嗽两声，尝到血腥味，“看来今天...不能亲自给你系鞋带了...”
　　医护人员把他抬上担架时，他固执地举着手机：“清泓？”
　　“我在。”电话那头传来机场广播的背景音，“我改签航班，现在去医院。”
　　周烬皱眉：“别胡闹...你的巡演...”
　　“闭嘴。”凌清泓的声音突然很近，仿佛就贴在他耳畔，“你敢有事试试。”
　　救护车的鸣笛声里，周烬感觉到有人拿走他的手机。他挣扎着想抢回来，却被护士轻轻按住。
　　“病人需要检查...”
　　周烬盯着护士手中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他和凌清泓的通话界面：“麻烦...让他听着...”
　　CT机的嗡鸣声中，他听见手机里传来凌清泓平稳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与呼气，都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他逐渐模糊的意识。
　　“清泓...”他对着空气喃喃，“你改的那段...很好听...”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传来吉他弦被轻轻拨动的声音。几个零散的音符，隔着电波，穿过雨幕，温柔地落在他疼痛的神经上。
　　当凌清泓带着一身未干的雨水和凛冽的夜风，脸色煞白地冲进医院急诊室时，他看到的是躺在移动病床上的周烬。额角贴着纱布，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右臂固定着，而最刺眼的，是他头上包裹着的层层纱布，以及连接在他身上、发出规律却冰冷滴答声的监护仪器。
　　一名护士正小心地从周烬耳畔取下那只早已耗尽电量、屏幕漆黑的耳机。
　　凌清泓的脚步钉在原地，视线死死锁在周烬毫无生气的脸上，和他头上那圈刺目的白色纱布上。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护士看到他，低声解释道：“送来时头部受到剧烈撞击，有短暂清醒，但很快陷入昏迷了……CT显示有脑震荡和轻微颅内出血，需要密切观察……”
　　凌清泓仿佛没有听见，他一步步走到床边，手指颤抖着，悬在半空，最终，极其轻缓地，落在了周烬没有受伤的左手手背上。那皮肤冰凉，失去了往常的温度。
　　他俯下身，靠近周烬苍白的脸，声音压抑着巨大的恐慌和无助，低哑得几乎破碎：
　　“周烬……？”
　　“你答应……要来接我的……”
　　“醒过来……”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监护仪冰冷而规律的滴答声，在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空气里，一声声，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留下满地湿漉漉的痕迹，反射着都市霓虹破碎的光。
　　而那个在电话里还能与他讨论和弦、开着玩笑的人，此刻静静地躺在那里，意识沉入了无人能企及的深海，将所有的声音、光影，连同凌清泓悬在半空的心，一起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