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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阎王点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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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漏三更,阎王点卯。
腊月的刑部大牢,似乎比平时更为阴森可怖。通道两侧燃着灯,仅能照亮一小部分的黑暗。不太明亮的月光透过窗口,血腥味,铁锈味扑面而来。
两名黑衣人被守卫压着往前走,衣袍处浸着暗红色的血迹,顺着双腿流在地面上。
晏丹清在前方引着路,藏青色的官袍上孔雀栩栩如生,但此刻却感不到孔雀的任何的善意,看到的满是孔雀的惊惧。
牢房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紫檀木案几,几样金光闪闪的刑具。黑衣人被按在地上,两人低着头,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一旁的守卫见状,连忙抬来一把檀木椅。萧芜走到案后,缓缓靠在椅背上,手指轻叩扶手,目光落在面前的两人身上。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不大,却饱含威胁。
黑衣人迟迟不动,押解的守卫见状,掰过两人的下巴,强迫两人看着萧芜。那两张年轻的面孔,嘴角还淌着血迹,恶狠狠的瞪着萧芜。
其中一名的语气依旧坚定硬气,抬起头挣扎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让我们招供,绝无可能。”
萧芜冷笑一声,那清冷的月光洒落在他散下来的墨发间,显得更为阴森了几分,“晏大人,动刑吧,不必废话。”
晏丹清示意手下动手,两名守卫即刻上前,将那名黑衣人的手指按在夹棍中间。剧烈的痛感传来,铁链极具收缩着,黑衣人不过片刻便满头大汗,惨叫出声。他的声音渐渐的发颤,脸色发紫,却依旧不肯松口。
旁边的刀疤脸见状,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
萧芜浓眉单挑,这个细微的动作被他捕捉到。面前受刑的黑衣人是个硬骨头,旁边这个就不一定了。
就在此时,晏扶风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刀疤脸见状眼神一直停留在他身上 ,久久没有离去。
“晏大人,将他们分开关押,我有话要问他。”萧芜似笑非笑的看向刀疤脸黑衣人,眼底藏着一丝难辨的狡黠。
他起身走到晏扶风身旁,朝着他的心口摸了一番。
晏扶风躲着,满脸不解的看着萧芜,“你干嘛,我可没有怪癖,你乱摸什么?”
“你今天,有没有买什么东西,尤其是小摊小贩上的东西?”萧芜声音极轻,余光掠过一旁的刀疤脸黑衣人。
晏扶风思考了片刻,随后掏出那个小木盒扔在案桌上。果不其然,那人目光飞快的看了一眼盒子,快速移走了视线。
那盒子外有一枚鲁班锁,晏扶风看它精致,便不顾摊主拒绝硬买来的。
萧芜在牢房内来回踱步着,他眼神半垂着,看似慵懒却没有半分松懈。右手间反握着那把金纹匕首,他指节微微用力,匕首时而翻转,时而抵在手心轻轻的摩挲着。
他的目光十分平静,没有催促,似乎是在等待。
过了片刻,刀疤脸黑衣人被磨了心态,闭上眼大吼着:“萧狗,要杀便杀,我敢喊一声,就不是条好汉!”
“好啊。”萧芜步幅忽然加快走到他跟前,脸上带着兴奋的笑,那笑意让人感受不到和蔼,倒是像索命的阎王。
他停在那人脸前,一字一句道:“我这匕首,乃陛下亲赐,上可斩杀朝廷权贵,下可剥皮腿骨。你是想死的痛快一点,还是想剔骨喂一旁的那条恶犬。”
牢房一旁的狼狗突然吼叫了一声,耳尖灵敏的竖了起来。那黄褐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凶光,獠牙外露,爪间扣地,正蠢蠢欲动的往外扑动着。
“哦,看来你不喜欢大福,没关系,还有另外一只春花。”晏扶风补充着,眼神看向一旁的白毛恶犬。恶犬被点名,耳廓突然绷直,眼露猩红。
萧芜缓缓直起身子,语气冰冷:“我看,直接让他去和春花待上一晚,也省的脏了我这匕首。”
“好主意。”晏扶风点点头,随即就要挥手叫人,“来人!”
刀疤脸黑衣人闻言,猛地嘶吼一声:“我说,我说!”
他紧闭双目,长叹一口气,声音沙哑道:“我叫刀疤,与阿虎是同乡。一个月前,有人找到我俩。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杀掉一个叫陈四的平民百姓。陈四死了,但是随身携带的那个盒子却不翼而飞,我俩一路追踪,没成想盒子却被晏小公子拿了去。”
萧芜眉头紧皱,思索着刀疤脸说的话,眼底平静的毫无波澜。他拿过一旁的小木盒,拆卸着那异形款的鲁班锁,构件不多,却异常复杂。
“此锁何解?”他晃了晃手中的鲁班锁,侧目看向刀疤脸。
刀疤脸黑衣人缓缓道:“不知,我非孟州人士,并不精通此术。再者说,就算是孟州之人,也并不一定能解开此锁。”
晏扶风一听,便不乐意了,抄起拳头就要揍面前之人,“感情你在这跟我俩在玩你猜我猜呢?我告诉你,今天你既落到我爹手中,就别想好好出这刑部大牢的门。”
“晏小公子。杀手,完不成任务就得去死,我有必要在将死之际骗二位么。”刀疤脸看向面前的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愫。
萧芜察觉到他话中有话,目光扫过面前的刀疤脸,语气严肃:“你有何愿望?本督可应你一事。”
“谢萧公,刀疤此生无憾。只求萧公祸不及妻女,放他们一条生路。”刀疤脸黑衣人缓缓闭上双目,声音显然带上了沙哑,“她们被我安置在城郊外十几公里的女娲庙内。”
窗外的夜色更浓了,月亮也不知何时进了云层,本就不明亮的月光,在此刻消失殆尽。寒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那灯影映在萧芜脸上,侧光下忽明忽暗的。
窗外传来更夫敲更的声音,三更已过,忽的几道暗箭从暗处飞来。萧芜瞬间拔出匕首格挡,匕首翻转间碰撞出炸眼的火花。
“魏宋,江沧,追!”他看向牢门外的两人,命令道。
再次缓过神来,刀疤脸黑衣人已被三支箭矢的其中一支灭了口。晏扶风摇晃着他,刀疤脸黑衣人的嘴唇瞬间泛紫,没有了生命体征。
“喂,醒醒,坚持住!”晏扶风看向萧芜,摇了摇头。
牢内的炭火噼里啪啦的烧着,火星飞溅,萧芜看了一眼刀疤脸黑衣人,又转头看向跳动的火光。
宁邑城内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这事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他思绪猛地回溯,快步的走向门外,厉声道:“晏扶风,点一队人马,随我去救人。”
女娲庙内,寒风裹着地上的雪粒吹进庙内。
破庙早已荒废许久,周遭蜘蛛网遍布,鼠类动物来回窜动着,发出吱吱的叫声。
廖氏将女儿小桃花紧紧的揽在怀里,宁邑城的冬季寒冷,夜间温度更是低到了极点。
虽说这位母亲身上的衣衫单薄,但小桃花身上的衣物,却是厚厚的棉花棉衣。小桃花今年才七岁,生于春日,笑靥如花,因此而得名。
“娘......”小桃花死死咬着嘴唇,声音带着哭腔,“爹爹怎么还没回来,他说好给我买桃花酥的,那些人,还会找到这里吗?我怕。”
廖氏轻轻拂去她发丝间的雪沫,将她搂的更紧了些,声音温和:“小桃花乖,爹爹答应你的定会做到。别怕,娘在呢。”
寒风更烈了几分,卷着大片的雪花飞到庙中。她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儿,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小桃花抬起手摸了摸母亲的脸颊,笑着小声说:“娘乖,小桃花不害怕,我会乖乖的,不拖累娘。”
廖氏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到地。女儿的眼睛大大的,却还是为了安慰自己,强行装作不怕的样子。
她拿出那块仅剩半块的桃花酥,轻轻的递给女儿,柔声道:“小桃花乖,等爹爹回来了,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好。”小桃花用力的点了点头,小脑袋在母亲怀里蹭了蹭,声音软糯,“那母亲可得天天给我做,我可喜欢母亲做的桃花酥了。”
就在这时,一队人马从庙外直直的冲了进来。越来越近,小桃花紧紧的抱住母亲,脸色骤然变得煞白。廖氏紧紧的搂着她,把她护在怀里。
黑衣人挡住了门口仅剩的光线,地上的光亮被阴影覆盖。
“不好意思啊嫂子。道上规矩,祸不及妻儿,但有人担心野火烧不尽,所以,我来送你们上路。”他眉目间带着笑意,口中的话却是极其的残忍。
廖氏将小桃花藏在身后,挡在女儿面前,眼神异常坚定:“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放我女儿走。”
“放她走?”黑衣人冷笑一声,手里的利剑闪着寒光,他摸了摸剑刃,“上面有令,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黑衣人挥挥手,身后的的几人立刻按住了廖氏,她丝毫没有害怕,依旧恶狠狠的盯着几人。
“娘......”小桃花哭了出来,眼里满是恐惧,手里的桃花酥碎末稀稀拉拉的掉在地上,“娘我怕,娘......”
“小桃花乖,别怕。吃了桃花酥,便不疼了。”她抬头看着女儿,强忍着泪水安抚她。
“你们这群坏人,放开我娘!”小桃花猛地跑了过去,廖氏拼命的摇着头。
为首的黑衣人手起刀落,小桃花手中那半块桃花酥掉落在地,鲜血顿时染红了那白色的棉衣。廖氏挣脱着黑衣人的束缚,眼泪模糊了双目,死死的往前扑着。
“娘,不哭,小桃花不疼,桃花酥是......甜的......啊......”小桃花的话断断续续的,还没说完便没了动静。
“送她上路。”黑衣人挥挥手,示意手下动手。
“孩子......别怕......娘在呢......”
廖氏呜噎着冲着女儿的尸体爬过去,长刀一刀一刀的扎在她身上,疼的她无法呼吸。她依旧望着女儿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坚定。
最终,她倒在了女儿的身前。寒风呼啸而过,依旧冷的刺骨,黑衣人的脚步声消失在庙内,只留下满地的狼藉和一个铜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