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纪事》晨序

5、第 5 章

　　海玥可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子，她有的是力气。
　　“你们，”海玥打量着连江和河一，“有武器吗？”
　　连江和河一各自从兜里摸出了两把小刀，刀身上隐约还有些锈迹，海玥接过来打量了几眼，又抽出来看了看刀刃，略带不屑地啧了一声，这两把刀看起来也没什么攻击力。转身在行李包里翻了翻，她把两把新买的短刀丢给了他们。
　　“小心点用，别伤到自己。”海玥把两把小刀也还给了他们，一边缓步前行朝河岸走去，一边打量着四周的树林。

　　走到了一棵粗壮的树下，海玥抚摸着粗糙的树皮，满意地点了点头，招呼连江和河一过来。
　　连江和河一走过来，海玥冲他俩歪头笑了笑。她抬起手，指了指头顶上茂密的树冠，语气轻快地说道，“掰几根树枝下来。”

　　几根树枝被海玥随手掰成两半，扔在一旁的地上，她手里的小刀来回翻飞，动作十分熟练。细碎的木屑在空中飞舞，被河一和连江挥动袖子扇出的风带走。一段段原本粗糙的木头在她手里变成了一个个带着锋利尖刺的小木锥，她停下手，把几个木锥递给连江和河一。
　　“你们装好，防身用。”
　　连江和河一接过木锥，和方才海玥给他们的刀子一起装进口袋。
　　海玥拍了拍身上的木屑，从怀里取出那本薄薄的笔记，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我们要先沿着沧河一路向南前进，然后还要翻雪山。路上要小心一些，沧海草不是能轻易拿到的。”
　　连江和河一点点头，两人从蚌村出发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河一甚至偷偷猜测海玥带着他们并不是担心他们被发现后连累她舅舅，而是打算在路上当做沙包来用。海玥把头发重新扎成一个干净利落的马尾，起身跳上刚租来的小船，连江和河一也跟着走了上去。

　　“你们两个不要拖我的后腿，小心我先拿你们喂鱼。”海玥扫了他们一眼，语气里隐隐含着一丝威胁，她指着放在船边的船桨指挥道，“划船。”
　　连江和河一点点头，一人拿起一个船桨慢悠悠地划了起来。
　　小船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岸边，顺着水流向前驶去。不远处的水面上，一直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贝壳浮浮沉沉。

　　一只浑身雪白胖乎乎的鸽子落到了海玥脚边，脖子上用金色丝带系着一个精巧的蝴蝶结，它仰着小脑袋在船板上蹦跶，冲海玥咕咕地叫着。海玥惊喜地捧起小鸽子，亲昵地蹭了蹭鸽子毛茸茸的脑袋。解开蝴蝶结，海玥从丝带内侧取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展开纸条，读完上面的内容后又将纸条重新叠好，放进了口袋里。海玥沉思片刻，取下自己发簪，从上边解下尾端缀有小花的流苏，小心地把小花缠进丝带里，然后重新系在鸽子的脖子上。
　　小鸽子在船上蹦跶了几下，冲海玥咕咕叫了两声，晃了晃身子飞了出去。

　　河一看着那只胖乎乎的鸽子，咽了咽口水。

　　蚌村偶尔会飞过几只瘦瘦小小的鸽子，据说都是送信途中走错方向或者是迷路的笨蛋鸽子。父亲曾经用石头打下来一只看起来胖一些的鸽子带回家，看不懂绑在鸽子腿上的纸条，看了一眼便随意地丢进了火炉里。还有些精神的鸽子在小河一的手里拼命挣扎，毛茸茸的翅膀胡乱地扑腾着，刮得河一的手心又痒又痛。在父亲架起火堆伸手跟他要鸽子的时候，河一看着鸽子水汪汪的小眼睛，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觉得父亲是世界上最可恶的杀鸽人，如果自己有一天不听话是不是也会和这只鸽子一样，被架在火上烤。
　　哭闹的小河一成功打消了父亲烤鸽子的念头，腿上被绑了两圈麻绳的鸽子当晚就恢复了精神，和河一一同在床上来回蹦跶。
　　不过仅仅过了几日，那只被养得胖乎乎的鸽子最终还是变成了香喷喷的烤鸽子，河一原本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在闻到烤肉的香味时瞬间停在了眼角，原本已经涌到嘴边的哭喊最终也变成了用力咀嚼的声音。往鸽子烤得焦香的皮上撒一小把黑椒粒，和自己流到嘴角的眼泪一起送进嘴里，那浓郁的肉香混着刺激的黑椒味，再加上眼泪的咸味一起在嘴里炸开，刺激的河一忍不住打心底里发出了赞叹，“最爱吃肉了。”
　　那香喷喷的鸽子被架在火上烤的滋滋冒油的样子，日后反复地出现在河一饥肠辘辘的梦里，让他回味无穷。

　　那可真是一只好吃到令人难忘的鸽子，河一擦了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看着鸽子扇着翅膀逐渐消失在视线里，不免得有些失望。

　　连江和河一一边不紧不慢地划着船，一边观察着河岸两侧郁郁葱葱的树木，炙热的阳光洒在身上带给他们的温暖干燥感觉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偶尔，船边会有几条小鱼路过，露出光滑的脊背，忽隐忽现间带起一圈圈涟漪。
　　海玥一边看着手里的笔记，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笔记里的记载比较模糊，只写了大概的路线。在每页的角落还有祖父自己画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涂鸦，甚至还有推荐吃水煎鱼的小字，这些无关的内容零零散散地分散在空白处。除了祖父之外，字里行间还时常有其他人的注释或标记。
　　她的目光定格在连江和河一的背影上，心里不禁揣测起来祖父当年是如何认识他的同伴的。

　　小船晃晃悠悠，从一座小镇外划过。再往前走又是一片树林，三个人都没有交流，两个断断续续的划着船，一个盯着河面发呆。
　　河一觉得有些无聊，他抓着船桨胡乱地划了两下，另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摸摸角落的珍珠，晃着脑袋左看右看，视线转了一圈落到了海玥身上。
　　海玥眼帘低垂，目光凝视着水面，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抚摸着船沿。微风带着她的两缕发丝轻轻飘扬，露出了挂在耳垂上的小耳坠。她修长白皙的手指让河一想起来了母亲偶尔精神好的时候给他煮的白水面，海玥的手指就像是从热汤里夹起来的面条一般晶莹剔透，戴在手指上的翠绿戒指，就像是和面条一同挂在筷子上的葱花，带着汤水的面条透着光的样子，就像是……就像是少女的手指在水里翻搅的样子一样。
　　啪。
　　海玥把刚从水里抓上来的小鱼丢在船板上，四处飞溅的水滴砸在河一的脸上，吓得他一激灵。
　　“哎？”
　　啪。啪。
　　又有两条鱼被丢在船板上，海玥见河一刚回过神的呆愣模样，甩甩手将手上的水渍抹到了他的衣服上，指挥他俩靠岸。
　　“咱们上岸烤鱼吃。”

　　火苗噼啪作响的声音传入耳朵，连江和河一闻到烤鱼的香气，肚子也适时地发出咕咕的回应。
　　没有什么比烤鱼好吃。
　　这个念头闪现在两个人的脑海里。河一还记得和连江第一次偷偷去河边捞鱼，躲在在院子角落里生火烤鱼时的情景。尽管不像是烤鸽子那样会发出滋滋冒油的香气，那条仅仅撒了一点盐的鱼虽然已经被烤得干瘪甚至发出了焦糊的味道，但对于两个难得吃到肉的小孩来说，依然是难以抗拒的美味。咸味与煳味褪去以后，仅留下的鱼肉鲜味让两个孩子回味无穷，他们甚至还反复的吮吸串鱼的木签子，直到一点味儿都尝不出来，才依依不舍地丢掉。
　　肚子在敲着鼓，口水也马上就要跟着流出来了，河一伸手拿起来一条烤鱼递给海玥，另外两个给自己和连江一人一个，张开嘴咬了一大口。
　　咸。
　　除了咸就是苦。
　　入嘴的烤鱼又干又扎嘴，又咸又苦的味道随着鱼刺在嘴里横冲直撞，像是在嘴里刮了一场龙卷风。河一瘪瘪嘴，难受地吐了出来，满心疑惑地望向连江和海玥，他想象不出来看起来很厉害的海玥竟然会烤出味道如此难以言喻的鱼。见两个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海玥吐出去以后又咬了一口。
　　河一也跟着咬了一口。
　　呸呸呸。
　　河一低头，使劲地把嘴里剩余的肉和鱼刺都吐干净，甚至想把口水也全吐出去。他抓住连江递来的水壶仰头猛地灌了一大口。

　　真是暴殄天物啊。
　　连江看着手里的烤鱼，被咬了两口的鱼歪歪扭扭的串在树枝上，与它的眼睛对视让连江回想起它被捞上来在船上挣扎的模样，同情地想给这条枉死的鱼刨个坑埋起来。
　　下辈子小心点吧，千万不要再被海玥捞上来。

　　海玥把手里剩下的鱼丢到了一边，收起满脸的郁闷，默默地走回船上从行李里取出点心分给两人。

　　“以后，”连江一边咬着点心一边打量着海玥的神色，“还是我烤鱼吧。”
　　“我觉得被连□□死的几率比较小。”河一嘴里不停地咀嚼，酸甜的点心带走了刚才又咸又苦跟酷刑一样的味道，他嘿嘿一笑。
　　海玥丢过来的眼刀没有吓到他，他又咬了一口点心，“嘿嘿，要是有面的话我也能烙饼，跟我妈学的，我烙的饼放的时间长还顶饱。”
　　海玥点点头，“那等到了前边的镇上买点面，你多烙点带上。”
　　连江接话道，“那还得多带点水。”
　　河一扭头和连江对视了一眼，嘿嘿笑了两声，异口同声“噎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