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不语 晚意知风》堇语未夙

31、ktv与悸动

　　期末考完试的最后一门铃声落下时，走廊里瞬间炸开了锅，书包拉链的哗啦声混着此起彼伏的欢呼，连空气里都飘着松快的味道。

　　晚意刚把卷子递给监考老师，身后就传来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不等她转身，一只手掌就“啪”地拍在她肩膀上，力道响亮又干脆。

　　周彤的脑袋从旁边探出来，马尾辫甩得老高，眼睛亮得像盛了碎星：“考完啦考完啦！晚上去星光KTV，很多人都去，你必须来！”

　　晚意本就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集体活动，何况是憋了大半个月的期末考后，简直是再好不过的放松机会。“去啊，”她把笔塞进笔袋，声音里带着笑意。

　　“好的，那放学一起走！”周彤嗓门大得隔壁班都能听见，又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就冲向下一个目标，“对了，听说其他班也有人去，说不定还能凑个联谊局呢！”

　　晚意笑着应下，低头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

　　包厢门被推开的瞬间，震耳的鼓点裹挟着暖烘烘的热气涌了出去。江彻逆着彩光站在门口，身上套着件黑色连帽卫衣，领口松松垮垮地落着，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他右手拎着件灰色羽绒服，显然是进门时嫌热随手脱下来的。额前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几缕贴在饱满的额角，衬得那双低垂的眼眸愈发清冷。

　　镭射灯转得人眼晕，彩光在斑驳的墙面上晃出缭乱的光斑。晚意正握着话筒站在屏幕前，嗓音清甜透亮，正稳稳当当唱着一首流行情歌，调子起得准，尾音收得也干净，惹得旁边几个女生跟着轻轻哼。

　　林薇薇端着一杯橘子汽水走过来，眼睛瞟到屏幕上的歌词，嘴角勾了勾，直接抢过旁边闲置的话筒。等晚意唱到副歌的节骨眼上，她突然开口，调子故意压得又低又哑，硬生生把晚意清亮的声线劈成了两半。

　　晚意的声线顿了顿，眉峰轻轻一挑，手里的话筒攥得更紧了些。她没看林薇薇，只是盯着屏幕上滚动的歌词，嗓音陡然拔高了三度，清亮的调子像带着劲，非要盖过那股杂音不可。

　　林薇薇也不甘示弱，尾音拐了个夸张的弯，还故意跟着鼓点乱加节拍，尖细的调子混着晚意的声线，撞得人耳膜发颤。两个人一个比一个嗓门大，一个比一个调子偏，原本甜腻的情歌被唱得七零八落，高音愈发刺耳，低音又黏得发闷，完全没了章法。

　　包厢里的人却看得乐不可支，拍着桌子起哄叫好，二班的赵磊甚至举着空的啤酒罐跟着乱哼，暖融融的空气里飘着零食的甜香，愈发燥热。

　　江彻站在门口，逆着彩光的眸子微微动了动。他看着梗着腰拔高声调的倔强样子，漆黑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像烟火闪过，稍纵即逝。

　　林薇薇余光瞥见门口的江彻，眼睛倏地亮了亮，调子飙得更起劲了，甚至故意往江彻的方向瞟了两眼。

　　“江彻你来啦！就等你了！”她扬着嗓子喊，手里的话筒还没放下，尾音飘得又尖又细。

　　这话一出，包厢里的喧闹声顿时小了半截。好几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赵磊最先挤开人群跑过来：“可算把你盼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江彻抬脚走了进去，随手把羽绒服搭在旁边的沙发扶手上，挑了个最靠边的位置坐下。他接过赵磊塞过来的饮料，喝了一口。

　　“叮咚——”

　　恰在这时，包厢门被敲响，外卖小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308的烧烤啤酒，麻烦取一下。”

　　“我来我来！”赵磊立刻又挤了过去，怀里抱着两大袋香气四溢的烤串，胳膊底下还夹着两箱饮品，锡纸裹着的盒子还在冒热气，“快快快，都别唱了，先干饭！难得放纵一次，今天不醉不归！”

　　男生们瞬间炸开了锅，七手八脚地把茶几上的零食往旁边扒拉，腾出一大片空地。烤得焦香的五花肉、滋滋冒油的烤肠、撒满芝麻的烤翅被一股脑倒出来，混着蒜蓉和孜然的香味瞬间漫开，和暖热的空气缠在一起，愈发让人觉得口干舌燥。冰啤酒的易拉罐码了一排，旁边还有几瓶粉粉嫩嫩的果酒和饮料，蜜桃味、青提味的标签在彩光下晃得人眼馋。

　　那股勾人的香气刚漫过来，晚意手里的话筒“啪嗒”一声就撂在了沙发上。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茶几上的烤串，拔腿就往那边冲，挤开闹哄哄的人群，抢了两串烤面筋攥在手里。

　　她咬着一串烤面筋，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嚼着一边绕过人群往江彻那边走，走到他面前时，还不忘把手里剩下的那串往他眼前递了递，含混不清地催促：“快吃快吃，一会就被抢光了。”

　　这一幕落在满屋子人的眼里，瞬间炸开了锅。

　　二班的男生吹起了口哨，三班的女生跟着拍桌子起哄，周彤更是挥着手里的果酒瓶喊得最大声：“晚意！偏心眼！有好吃的只想着江彻！”

　　“就是就是！”赵磊跟着凑趣，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男生，“看看看看，这还没怎么样呢，就开始投喂了啊！”

　　起哄声一阵高过一阵，暖热的空气里仿佛都飘着甜丝丝的起哄味。晚意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握着烤面筋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却没把手缩回去。

　　江彻抬眼，漆黑的眸子平静地扫过闹哄哄的人群。口哨声、哄笑声、拍桌声在耳边炸开，他的脸上却半点波澜都没有，眼神淡得像一潭深水。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面不改色地伸手接过那串还带着温度的烤面筋，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外焦里嫩的面筋混着酱汁的咸香在舌尖散开，他依旧垂着眼，仿佛周遭的起哄声都与他无关。

　　这下，起哄声直接掀翻了屋顶。周彤带头拍着茶几喊：“嗑到了嗑到了！”，男生们的口哨吹得更响，连原本僵在原地的林薇薇，都被这阵仗震得微微晃了晃。

　　晚意被这阵起哄闹得脸颊发烫，耳根子都红透了。她抬手胡乱挥了挥，嘴里急急地喊：“别闹别闹！赶紧唱歌去！” 说着转身走到茶几边，挨着周彤坐下，随手抓起一罐饮料，拉开拉环就往嘴里猛灌一大口。

　　冰凉的液体刚滑过喉咙，一股浓烈呛人的酒精味就猛地冲上鼻腔，带着厚重的麦芽焦香，烈得她瞬间弯下腰剧烈咳嗽起来，眼泪都呛出了眼眶。她咳得直拍胸口，才看清罐身上的字样——竟是罐12度的烈性啤酒，难怪酒劲这么冲。

　　江彻的身子几不可查地往前倾了倾，指尖下意识地攥紧，眼看着要起身，却见周彤已经抽了纸巾递到晚意手边，还不忘打趣：“姐，你可真行，就这12度的酒都敢猛灌。这是哪个酒鬼点的，坑人呢这是！”

　　包厢里的喧闹没停，话筒在人手里传来传去，跑调的歌声混着碰杯声、笑闹声，暖热的空气里飘着烤串香和淡淡的酒气。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九点多。

　　江彻一直坐在靠边的位置，偶尔和身边的同班男生搭两句话，目光却总不经意地飘向角落的方向。他看着晚意困倦的模样，起身拿起搭在沙发扶手上的羽绒服，径直走到晚意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醒醒，回去了。”

　　晚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虽然隔着眼镜片，但眼底薄薄的雾气，更若盛着揉碎的月光，水润得惊人。酒意让她的眼神少了平日的清亮，多了几分软乎乎的懵懂，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江彻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随即又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快得有些失控。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紧，脸上却依旧维持着惯常的清冷，只是耳根悄悄漫上一层薄红。

　　恰好这时，几个同学也纷纷起身，嘴里念叨着“家里有门禁，得早点回去”，说着就围了过来，要跟江彻和晚意一道走。也不知道他们是真的急着回家，还是揣着看热闹的心思，想在路上多瞧两眼两人之间的小动静。

　　KTV外的夜风有点凉，吹在脸上，带走了几分燥热。几个同学走在前面，叽叽喳喳地聊着刚才包厢里的糗事，脚步却放得慢悠悠的，时不时斜着眼睛往后偷看，嘴角还挂着心照不宣的笑，那点少年人特有的八卦心思，藏都藏不住。

　　晚意被风一吹，脑子清醒了些，却还是觉得脚步发飘。她和江彻走在后面，隔着半步的距离，路灯的光昏黄柔和，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一路走到半山别墅区的入口，几个同学的家都在山下的街区，他们抻着脖子往别墅区里望了望，没瞧见什么特别的动静，只能略显失望地挥挥手道别：“那我们先走啦！你们俩路上小心！”

　　目送着那群八卦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周遭瞬间安静下来。冬夜的风卷着路边松柏的冷冽气息，漫过两人之间的半步距离。别墅区里的路灯隔得很远，光线昏昏沉沉的，把树影拉成奇奇怪怪的形状，倒添了几分安静的暧昧。

　　晚意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江彻，他的侧脸在朦胧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下颌线干净利落，手里还拎着她的包。酒壮怂人胆，她深吸一口气，悄悄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勾住了他的小指。

　　江彻的脚步倏地停住，指尖微微一僵。

　　那一点僵硬被晚意精准捕捉到，心脏猛地一沉，酒意带来的那点勇气瞬间消散。她像被烫到一样，慌忙缩回手，就在这时，那双想逃走的手却被稳稳握住。江彻的动作很轻，力道却不容挣脱，随即缓缓地、稳稳地，将她的手完整地裹进了自己掌心。他的手微凉，掌心带着薄薄的茧，熨帖着她发烫的皮肤，稳得让人安心。

　　晚意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她不敢抬头，只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却忍不住偷偷上扬。

　　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在一起，可掌心相贴的温度，和彼此间不曾拉开的距离，已经说明了一切。

　　晚意的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酒意和勇气再次涌了上来。她猛地抬起头，直直撞进江彻的眼眸里。他的眼底盛着远处零星的灯火，还有她泛红的脸颊和亮晶晶的眼睛，平日里的清冷被揉碎了，漾着一层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四目相对的瞬间，周遭的风声都静了，冬夜的冷冽仿佛被掌心相贴的温度驱散，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