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不语 晚意知风》堇语未夙

37、奋斗

　　早春开学，高二下学期的课业压力陡然加重，课表排得满满当当，连课间十分钟都显得仓促。

　　自从加入Q大物理实验室，江彻大半时间都耗在实验室里，有时连学校都不怎么来，两人的交集，渐渐只剩下手机屏幕上断断续续的微信消息。

　　更让两人少了独处机会的是，晚意妈妈担心女儿分心，这学期开始，哪怕家离学校不远，也每天开车接送她上下学。

　　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是周末傍晚一起遛狗。晚意牵着巷巷在门口等他，江彻踩着夕阳的影子过来，两人并肩沿着林荫道慢慢走，卷卷在前面撒欢。他们很少聊学习和实验，只说些邻里琐事、便利店新出的零食口味，风里飘着青草香，安静又平和。

　　那些没说出口的想念，都藏在了高二下学期，一张张试卷和一条条简短的微信消息里。

　　实验室的项目进入了攻坚阶段，江彻连轴转了快半个月。

　　那天他熬了个通宵，终于算出一组关键数据，窗外的天刚蒙蒙亮，指导教授拍着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赞赏：“这组数据很关键，多亏了你。下个月全国物理学术研讨会，你跟着师兄一起去，长长见识，顺便帮忙整理汇报材料。”

　　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能近距离接触业内顶尖的学者，对他未来的学业发展大有裨益。江彻握着那份写满公式的报告，指尖微微发颤，脸上却没什么波澜，只淡淡应了声：“好。”

　　可这份平静没持续多久，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是父亲。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没有丝毫寒暄：“下个月中旬的政商界晚宴，你必须回来参加。我已经让人把礼服准备好了，到时候跟在我身边，多认识些人。”

　　江彻靠在实验室的窗边，阳光落在他侧脸，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握着手机，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没时间，要去物理学术研讨会。”

　　“研讨会？”父亲的语气瞬间沉了下来，带着明显的不耐，“那种无关紧要的场合有什么好去的？江家以后要靠你撑起来，从政才是正途。我会替你推了那个什么研讨会，你只需要记住，按时回来。”

　　“我没同意。”江彻打断他的话，声音冷了几分，“推不推，我说了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冷哼：“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忙音突兀地响起，江彻垂眸看着屏幕暗下去，指尖没什么情绪地摩挲着手机边缘，眼底一片寒凉。身份？他有什么身份？私生子的身份？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左右他？

　　周末遛狗时，巷巷在前面追着蝴蝶跑，两人的脚步放得很慢，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江彻看着晚意被风吹起的发梢，没什么起伏的语调里，难得掺了点不易察觉的烦扰：“我爸让我去参加晚宴，和研讨会时间撞了。”

　　他没说太多，可晚意懂。纽约的那个寒假，他已经把自己的身世和江家的那些纠葛，都告诉过她了——他是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父亲看重他，不过是因为江衡扶不上墙，想让他替江家撑门面，走那条从政的路。

　　晚意微微偏头看向江彻，眼神认真又清澈。

　　江彻迎上她的目光，没等她开口，先淡淡补充了一句：“我选研讨会。”

　　不是寻求建议，只是陈述一个既定的决定。

　　晚意弯了弯唇角，眼底漾着笑意：“就知道你会这么选。”她顿了顿，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股笃定的力量，“去见你想见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江彻看着她，夕阳的光落在她发顶，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他没说话，只是脚步微顿，伸手替她拂去了落在肩头的一朵柳絮，指尖触到她衣领的瞬间，又极快地收了回来。

　　巷巷又跑远了，晚意笑着去追，风里传来她清脆的声音：“回来记得给我讲那些厉害的学者都聊了什么！”

　　江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的寒凉渐渐褪去，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

　　那些关于未来的迷茫与抉择，好像在这一刻，根本算不上什么难题。

　　半个月后，江彻跟着师兄抵达首都。

　　学术研讨会比预想中还要顺利，师兄的汇报逻辑清晰、数据扎实，台下掌声雷动。

　　江彻负责的部分是数据支撑，在自由交流环节，他被几位老教授叫住提问，他应答时条理分明，语气冷静，眉眼间带着少年人少见的沉稳，加上那张过分出众的脸，不少参会的学者和研究生都主动过来搭话，临走时还笑着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半开玩笑地说：“这么年轻又厉害，还长得这么帅，以后前途无量”。

　　江彻应对得礼貌而疏离，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颔首。

　　研讨会结束的那晚，师兄弟们约着去吃夜宵，江彻跟着坐了一会儿，借口透气提前离了席。

　　夜色漫过首都的街头，路灯的光晕染开，照着路边琳琅满目的小店。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路过一家文创店时，突然驻足。

　　橱窗里摆着一只小巧的木质书签，上面刻着一只蜷缩的猫，旁边配着一行小字：心有热爱，自有光芒。

　　他想起晚意放在桌角的那本哥大纪念书签，想起她提起心理学时发亮的眼睛，便走了进去。

　　付完钱，他握着那枚书签，指尖摩挲着木质的纹路，冷硬的眉眼间，难得染上一点柔和的笑意。

　　返校那天，江彻刚走进校门，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校长迎面走来，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热络，拍着他的肩膀连连夸赞：“江彻啊，这次去首都可是给学校争光了！这下你是提前锁定名校了！”

　　路过的老师也纷纷停下脚步，目光里满是赞叹，连平时对他不苟言笑的物理老师，都忍不住笑着说：“早知道你小子有出息，果然没看错人。”

　　走廊里的学生更是炸开了锅，不少人偷偷往他这边看，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风飘进耳朵里。

　　“江彻啊！听说被Q大内定了？也太神了吧！”

　　“长得帅就算了，成绩还这么好，简直是小说男主照进现实……”

　　“难怪他现在都不怎么来学校了，人家早就朝着顶尖学府去了，跟我们不是一个赛道的。”

　　那些目光里，有羡慕，有崇拜，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疏离。江彻对此视若无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目不斜视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教学楼。

　　他没回教室，而是绕到了晚意的班级门口，刚好赶上课间。

　　晚意正趴在桌上写东西，听见同学喊她的名字，抬起头就看见江彻站在门口。夕阳的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挺拔的轮廓，他手里攥着什么东西，指尖微微收拢。

　　晚意眼睛一亮，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人来人往，江彻却只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木质书签，递到她面前，声音还是一贯的清淡，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认真：“给你的。”

　　晚意接过来，指尖触到书签光滑的纹路，目光落在那行心有热爱，自有光芒的小字上，忽然就愣住了。她抬起头，看向窗外，远处的晚霞烧得正艳，像极了她心里翻涌的热意。

　　她攥紧书签，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声音轻而坚定：“热爱……我也会为了我的热爱去追逐，就像你一样。”

　　阳光洒在走廊上，洒在每一个奋斗者的脸上，暖烘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