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第十六章 太后面前装神棍 ...
-
苏知浅接到传召时,正在澄意斋对照着几本高德胜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关于南疆风物和古老传说的残破笔记,试图寻找与玉璧符号相关的记载。
笔记年代久远,字迹模糊,语焉不详,看得她头昏眼花。
听说皇帝召见,她连忙整理了一下手头资料,跟着小太监前往养心殿。
西暖阁里,顾舒白已经恢复了平日那副略显慵懒的模样,靠坐在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见她进来,抬了抬下巴:“坐。跟周监副谈得如何?”
苏知浅在下首坐下,回道:“回陛下,周监副学识渊博,对传统堪舆理论十分熟悉。民女将磁场异常、玉璧符号及可能的能量结构推测与他探讨,他虽觉新奇,但也承认其中确有道理,尤其是关于‘穴窍’、‘地脉节点’受外物干扰会影响整体气场的说法,与古籍记载有暗合之处。”
“哦?那他可有什么破解之法?”顾舒白问。
苏知浅摇头:“周监副言,此类以古玉为媒介、埋设特定阵法扰乱地脉的手法,极为古老偏门,甚至可能涉及……巫蛊禁术,非寻常堪舆手段可解。他建议,首要仍是找出所有埋藏点,起出镇物,再辅以正统的祭祀安抚地脉。”
这跟没说差不多。顾舒白显然不太满意:“找出所有埋藏点?谈何容易。皇宫这么大,难道要把地都翻一遍?”
“或许……可以从已发现的两处地点入手,寻找规律。”苏知浅提出自己的想法:“荷花池位于皇宫中轴偏东,是内廷‘生趣’流转节点;老井位于西六宫旧址,曾是冷宫,属‘阴滞’之地。两者一东一西,一生一滞,看似对立,但若从整个皇宫乃至皇陵的大格局来看,可能恰好是某个‘阵眼’或‘脉络’的关键两极。若能推算出这个可能存在的‘阵图’,或许就能推测出其他埋藏点的位置。”
顾舒白若有所思:“阵图……你有多大把握?”
“毫无把握。”苏知浅实话实说:“信息太少,这只是基于风水原理和现有线索的大胆假设。可能需要更详尽的皇宫建造图纸,了解当初设计时的风水考量,以及……更多关于那些符号含义的线索。”
提到符号,顾舒白眼神微沉:“梨光说,她在南疆古老祭祀器物上见过类似符号。你怎么看?”
苏知浅斟酌道:“梨光姑娘所言,是一条重要线索。但真假难辨。若为真,则说明此事与南疆古老传承有关,幕后黑手可能精通南疆秘术;若为假……”她没有说下去。
顾舒白明白她的意思。
若为假,则梨光本身就有很大问题。
“朕已让高德胜加紧寻找可能了解南疆古祭祀的老人,同时命人秘密调查梨光入宫前在南疆的所有行迹。”顾舒白道:“不过,此事需暗中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苏知浅点点头。
这是正确的做法。
“陛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七王爷遇刺……伤势真的无碍吗?”
顾舒白看了她一眼:“皮肉伤,死不了。怎么,你关心他?”
苏知浅被他问得一噎,连忙道:“民女只是觉得,王爷接连遇险,又牵扯南疆,恐怕……处境微妙。”
“他自有分寸。”顾舒白语气有些淡:“倒是你,住在澄意斋,也未必绝对安全。朕会再给你加派两个暗卫,你自己也警醒些。”
“谢陛下。”苏知浅心中微暖。
不管顾舒白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份表面的关怀,还是让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感到一丝慰藉。
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符号和阵图的可能走向,直到高德胜进来禀报,说七王府派人送来了一些南疆地方志和传闻抄本,说是梨光姑娘回忆整理出来的,或许对调查有用。
顾舒白让人将东西拿进来,厚厚一摞,抄写工整。
“她倒是用心。”顾舒白随手翻了翻,递给苏知浅:“你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
苏知浅接过,大致浏览。
里面确实记录了不少南疆古老部族的传说、祭祀习俗、图腾符号,有些描述与她手中的符号有模糊的相似之处,但同样没有明确解读。
“需要时间仔细比对。”苏知浅道。
“嗯,你拿回去慢慢看。”顾舒白挥挥手:“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记住,符号和阵图的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包括钦天监的人。”
“民女明白。”
苏知浅抱着那摞抄本回到澄意斋,立刻埋头研读起来。
这一看,就到了深夜。
接下来的几天,苏知浅几乎足不出户,全心扑在资料比对和阵图推演上。
顾舒白也没再频繁召见她,似乎朝堂上又有了其他烦心事。
澄意斋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苏知浅能感觉到,宫内的气氛似乎更加紧绷了,巡逻的侍卫明显增多,宫女太监们走路都带着小心。
这天下午,苏知浅正对着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皇宫疑似阵眼分布草图”皱眉苦思,春桃忽然急匆匆进来,脸色有些慌张。
“姑娘,不好了,梨光姑娘……她又闯祸了!”
苏知浅笔尖一顿:“又怎么了?”
这位南疆美人,还真是不消停。
“梨光姑娘在御花园……把、把太后娘娘最宝贝的那几株‘绿萼仙子’给……给砸了!”春桃急道。
绿萼仙子?
听起来像是很名贵的花?
苏知浅对花花草草不太懂,但太后的宝贝……这祸闯得可不小。
“怎么回事?说清楚点。”苏知浅放下笔。
春桃喘了口气,道:“听说是梨光姑娘在御花园散心,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追着玩,不小心撞倒了放着‘绿萼仙子’的花架,花盆摔碎了,花也……折了好几枝。当时正好太后身边的孙嬷嬷路过,当场就发作了,要拿梨光姑娘去太后跟前问罪。幸好七王爷及时赶到,正在那边周旋呢!可太后娘娘已经听说了,正往御花园去!”
苏知浅听得头痛。
追蝴蝶撞倒花架?
这理由……怎么跟上次踩塌屋顶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位梨光姑娘,是真“天真烂漫”到冒失,还是故意的?
不管怎样,这事儿闹到太后那里,顾言卿恐怕也难完全护住她。太后可不是皇帝,对皇帝带回来的“专业人士”或许还给几分面子,对一个南疆来的、接连闯祸的“美人”,恐怕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苏知浅想起顾舒白说过,让她“拿出点气势”,也想起顾言卿遇刺后梨光那番含糊的指认。不管梨光是什么目的,她现在似乎还是“自己人”,而且知道一些南疆的线索。
或许……她该去看看?
“走,去御花园。”苏知浅站起身。
“姑娘?”春桃惊讶:“您要去?这……这事儿跟咱们没关系啊,而且太后娘娘在……”
“陛下让我研究宫中风水异状,御花园也是皇宫一部分,我去看看现场,合情合理。”苏知浅找了个借口:“再说,梨光姑娘或许受了惊吓,我也略懂些安神之法。”
她胡乱扯着,快步往外走去。
春桃和秋月面面相觑,只好连忙跟上。
御花园里,气氛果然紧张。
太后是一位看起来五十多岁、衣着华贵、面容严肃的妇人,此时正坐在临时搬来的椅子上,面沉似水。
她面前跪着梨花带雨的梨光,顾言卿则站在梨光身侧,微微躬身,正向太后解释着什么。
周围围着一群太监宫女,还有几位闻讯赶来“看热闹”的宗室女眷,包括之前来拜访过苏知浅的林婉儿、赵明霞等人。孙嬷嬷叉着腰,站在碎了一地的花盆和残花旁,满脸怒容。
“……太后娘娘明鉴,梨光她绝非有意,只是天性纯真,贪看彩蝶,一时不慎……”顾言卿的声音温和而恳切。
“纯真?不慎?”太后冷哼一声:“哀家看她是毫无规矩!上次踩塌宫苑屋顶,惊扰宫闱,陛下念她初来乍到,不予追究。这次倒好,直接毁到哀家头上了!这‘绿萼仙子’是哀家费了多少心思才养活的,你一句不慎就完了?”
梨光只是嘤嘤哭泣,肩膀耸动,看着好不可怜。
林婉儿在一旁柔声劝道:“太后娘娘息怒,梨光姑娘来自南疆,不懂宫中规矩也是有的。只是这花儿……实在可惜。”
赵明霞也道:“是啊,太后娘娘,梨光姑娘想必也知道错了。只是这损坏御赐之物,按宫规……”
她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按宫规,毁坏太后心爱之物,惩罚可轻可重,打板子、罚跪、甚至更严重的都有可能。
顾言卿眉头微蹙,正要再开口,太后却已不耐:“够了,七王爷,不是哀家不给你面子。这后宫有后宫的规矩,孙嬷嬷,将这不懂规矩的南疆女子带下去,先掌嘴二十,再罚去浣衣局做一个月苦役,让她好好学学规矩!”
“太后娘娘!”顾言卿脸色一变。
梨光更是吓得浑身发抖,哭喊:“王爷救我!太后娘娘饶命!妾身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孙嬷嬷带着两个粗壮的嬷嬷就要上前拿人。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太后娘娘息怒,且慢动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知浅穿着一身靛青道袍,快步走了过来。她这身打扮在姹紫嫣红的御花园里格外显眼。
太后眉头一皱:“你是何人?” 她显然不认识苏知浅。
顾言卿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林婉儿等人则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苏知浅走到近前,先向太后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民女苏知浅,参见太后娘娘。民女乃陛下招入宫中,协助堪舆风水之人,现居澄意斋。”
“澄意斋?”太后目光一凝,重新打量苏知浅,显然听说过这个地方和这位“堪舆师”。“你在此作甚?”
“回太后娘娘,民女正在勘察宫中各处风水地气,恰好路过御花园。听闻此处有事,又觉此地气场似有微异,故冒昧前来查看。”苏知浅语气平静,尽量显得专业而镇定。
“气场微异?”太后将信将疑,“这与梨光毁坏哀家的花有何干系?”
苏知浅走到那堆碎花盆和残花旁,蹲下身,假装仔细观察,实则脑子飞快转动。她注意到,花架倒塌的位置,靠近一丛茂密的竹子,而竹子根部的地面,似乎比周围略湿一些。
她忽然想起,之前高德胜提过,御花园有几处水井在月圆之夜水位会有异常。虽然没具体说位置,但御花园的水系是相通的……
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
她站起身,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民女斗胆,可否让人将此处的泥土挖开少许?”
“挖土?”太后不解:“你要作甚?”
“民女怀疑,此地地气有异,可能影响了人的心神,导致行动易出纰漏。梨光姑娘或许并非单纯莽撞,而是受了地气干扰。”苏知浅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诌:“这‘绿萼仙子’性喜洁净干燥,若其根下地气湿浊紊乱,亦可能导致其生长不稳,易受外力而折。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她这话说得玄乎,把梨光的过错和花死的原因都往“地气”上推,既给了梨光一个开脱的理由,又暗示太后的花可能本来就有问题。
太后脸色变幻。
她信不信风水是一回事,但涉及到自己养的花可能本身有问题,她就不能不在意了。
而且,苏知浅是皇帝找来的人,说得又煞有介事……
顾言卿立刻抓住机会,道:“太后娘娘,苏姑娘精于此道,或许真有其因。不如就让她查看一番,若真是地气问题,也好及早化解,以免影响御花园乃至后宫安宁。”
林婉儿等人没想到苏知浅会横插一脚,还扯出这么个理由,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太后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更关心自己的花和所谓的“地气”。
她对孙嬷嬷点了点头。
孙嬷嬷让人拿来小铲,在苏知浅指定的位置在竹子根部附近浅浅挖了几下。
泥土翻起,并无异常,只是有些潮湿。
苏知浅却蹲下身,用手捻了捻泥土,又凑近闻了闻其实什么也闻不出来,然后一脸严肃地对太后道:“太后娘娘请看,此地上质湿冷,隐带一丝阴晦之气。且……”她指着挖开的小坑边缘:“这湿度分布不均,似有暗流扰动。民女需要罗盘进一步测定。”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罗盘,装模作样地在小坑附近移动。罗盘指针在靠近小坑时,果然出现了一点轻微的偏转——这倒不是她造假,而是这里靠近水系,本来就可能有点影响,只是没她说的那么玄乎。
但在太后和众人看来,这“证据”就很有说服力了。
“果然有异!”苏知浅“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收起罗盘,对太后道:“太后娘娘,此地地气确有紊乱,虽不严重,但长期处于其影响范围内,易使人精神不属,行事毛躁。梨光姑娘今日之举,或许确与此有关。而这‘绿萼仙子’根系敏感,长期受此不良地气侵扰,恐怕本就根基不稳,今日一碰即折,亦是其因。”
她巧妙地把责任分摊了:地气问题导致梨光莽撞和花不结实,各打五十大板。
太后脸色缓和了一些。比起一个南疆女子故意毁坏她的花,她似乎更能接受“是这地方风水不好”这个说法。毕竟,后者听起来更“天意”,也保全了她的面子。
“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太后问。
“需对此处进行简单的‘疏导’仪式,化解淤积的阴晦湿气,民女稍后便可施为。”苏知浅道:“至于梨光姑娘,她虽非全然无辜,但亦是受地气影响,情有可原。太后娘娘仁慈,可否念其初犯,又是无心之失,从轻发落?让她闭门思过几日,抄写宫规静心即可。”
这个处罚就轻得多了。
太后看了看还在抽泣的梨光,又看了看一脸诚恳专业的苏知浅,再看了看旁边明显松了口气的顾言卿,最终摆了摆手:“罢了。就依你所言。梨光,闭门思过三日,抄写宫规百遍!苏……苏姑娘,此地就交给你处理。若再有异状,及时禀报。”
“谢太后娘娘恩典!”梨光连忙磕头。
“民女遵旨。”苏知浅也行礼。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苏知浅用半真半假的“风水说”化解了。
太后带着人离去,看热闹的众人也渐渐散开。
林婉儿等人离开时,看向苏知浅的目光更加复杂,有惊讶,有不解,也有一丝忌惮。
顾言卿走到苏知浅面前,深深一揖:“多谢苏姑娘援手。”
苏知浅连忙侧身避开:“王爷言重了,民女只是据实而言。”
梨光也走过来,眼睛还红红的,对着苏知浅盈盈下拜:“多谢苏姐姐救我。” 她这次喊的是“姐姐”,语气亲昵了许多,眼神里也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和……探究?
苏知浅扶住她:“梨光姑娘不必多礼。只是……日后在宫中,还须更加谨慎些。” 她意有所指。
梨光垂下眼帘,轻轻“嗯”了一声。
顾言卿看着苏知浅,温声道:“苏姑娘今日之恩,言卿记下了。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王爷客气。”苏知浅道,“民女还要在此‘疏导地气’,就不打扰王爷和梨光姑娘了。”
顾言卿点点头,带着梨光离开。
苏知浅看着他们的背影,又看了看脚下那个小土坑,无奈地笑了笑。自己这算不算也是“闯祸”了?
用封建迷信忽悠太后?
但不管怎样,人暂时是保下来了。她蹲下身,随手拔了几根草,又洒了点随身带的石灰粉假装是“法药”,念念有词地胡乱比划了一番,完成了所谓的“疏导仪式”。
做完这一切,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望向养心殿的方向。
顾舒白……应该很快会知道这件事吧?
他会怎么想?
这样在乎一个人的想法可不是好事,苏知浅摇摇头,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后面可能发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