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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御前行走 ...


  •   苏知浅需要一些特殊的颜料和纸张,用于绘制更精细的阵图符号对比图,便列了单子让春桃去内务府领取。
      这本是寻常之事,之前也领过几次。但这次,春桃去了大半日,空着手回来了,脸上还带着委屈和气愤。

      “姑娘,内务府那帮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他们说,您要的‘辰砂’和‘金箔纸’是贵重之物,非妃嫔及以上主子或陛下特旨不得支用。还说……还说姑娘您虽住在澄意斋,但并无正式册封位份,不合规制,不给批条子!”春桃说着,眼圈都红了:“奴婢跟他们理论,说是陛下允许姑娘专心研究所用,他们竟说……‘空口无凭’,让奴婢拿陛下手谕来!真是气死人了!”

      苏知浅闻言,眉头皱起。辰砂和金箔纸虽然贵重,但以她目前负责的事务重要性,申请使用完全合理。内务府之前也从未为难。突然卡脖子,显然是有人授意,或者嗅到了什么风向,故意刁难。

      是太后那边对她不满?还是其他看她不顺眼的人?亦或是……有人想试探顾舒白对她的态度?

      “罢了,没有就没有,用其他东西替代便是,何必与他们争执。”苏知浅安抚春桃。她不想为这点小事闹大,平白惹人注目。

      但这件事显然没完。

      第二天,负责澄意斋膳食的小太监送来的饭菜,明显比往日粗糙简单了许多,分量也少了。问起来,只推说“近日宫中用度紧张,各宫份例都有削减”。

      又过了一天,原本定期来打扫院落的粗使太监,也“恰好”都“忙”别的去了,院子里的落叶积了一层。

      这些细微的变化,像是一根根小刺,不致命,却让人浑身不舒服。澄意斋仿佛一夜之间,从备受瞩目的“特区”,变成了被隐隐排斥的“孤岛”。

      苏知浅明白,这是宫中惯常的捧高踩低、见风使舵。她这个突然冒出来、身份暧昧、又得罪了太后的“堪舆师”,在很多人眼里,恐怕已经是失势的前兆。那些原本观望的人,开始落井下石,或者至少,划清界限。

      春桃和秋月两个丫头倒是忠心,依旧尽心伺候,只是脸上也难免带出忧色。

      苏知浅反而平静下来。这种程度的刁难,比起皇陵地宫的生死危机,实在不算什么。她照常研究她的图纸和符号,用普通颜料和纸张继续工作,饭菜差了就少吃点,院子脏了就自己动手扫一扫——权当锻炼身体。

      她倒要看看,这背后是谁在推动,又能做到哪一步。

      然而,她低估了某些人的“执着”。

      这天傍晚,她正在院中清扫落叶,院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一个穿着体面管事嬷嬷服饰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嬷嬷,径直闯了进来!

      “苏姑娘可在?”那管事嬷嬷语气倨傲,目光在苏知浅那身沾了灰尘的简单衣裙和她手里的扫帚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春桃连忙上前拦住:“你们是何人?怎敢擅闯澄意斋!”

      “老奴是寿康宫太后的管事崔嬷嬷。”那妇人扬了扬下巴:“奉太后娘娘口谕,前来查验澄意斋用度规制。近日宫中多有反映,某些宫苑用度超标,奢靡无度,太后娘娘凤体欠安,闻之心忧,特命老奴各处查看,以正宫闱节俭之风。”

      查验用度?
      苏知浅心中冷笑。这借口找得真好。太后这是明着找茬来了。恐怕是听信了某些人的挑唆,觉得她这个“妖言惑众”的堪舆师,不仅带坏了皇帝,还“蛊惑”了七王爷,又浪费宫中用度,新账旧账一起算。

      “原来是崔嬷嬷。”苏知浅放下扫帚,神色平静:“不知太后娘娘要查验什么?澄意斋一应用度,皆有记录可查,民女亦恪守本分,不敢有丝毫逾越。”

      崔嬷嬷皮笑肉不笑:“有没有逾越,查过便知。姑娘这院子,瞧着倒是清雅,只是不知内里如何。来呀,进去看看!”她一挥手,身后两个粗使嬷嬷就要往正房和书房里闯。

      “放肆!”春桃气得脸色发白,张开手臂挡在门前:“这是陛下亲口下旨,许苏姑娘静心钻研之所,岂容你们随意搜查!”

      “陛下?”崔嬷嬷冷笑一声:“太后娘娘统摄六宫,查验用度,乃是分内之事,便是陛下知晓,也说不出什么,让开!否则,别怪老奴不客气!”

      两个粗使嬷嬷上前,就要推开春桃。

      “住手!”

      一声清冷的喝斥,从院门口传来。

      众人回头,只见顾舒白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身后跟着高德胜和几名侍卫。他脸色阴沉,目光如冰,冷冷地扫过崔嬷嬷几人。

      崔嬷嬷吓了一跳,慌忙跪倒:“陛、陛下万福!”

      那两个粗使嬷嬷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扑通跪下,头都不敢抬。

      顾舒白看都没看她们,径直走到苏知浅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她手中的扫帚和衣裙上的灰尘,眉头蹙得更紧。

      “怎么回事?”他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苏知浅放下扫帚,行礼道:“回陛下,崔嬷嬷奉太后娘娘口谕,前来查验澄意斋用度。”

      “查验用度?”顾舒白转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崔嬷嬷:“朕怎么不知道,寿康宫的嬷嬷,有权力查朕亲口安排之人的住处用度,嗯?”

      最后一个“嗯”字,带着凛冽的寒意。

      崔嬷嬷冷汗涔涔:“陛下息怒!老奴、老奴只是奉太后娘娘之命……”

      “太后娘娘那边,朕自会去说。”顾舒白打断她,语气冰冷:“至于你们……擅闯澄意斋,惊扰朕的贵客,该当何罪?”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崔嬷嬷磕头如捣蒜。

      “高德胜。”顾舒白淡淡道。

      “老奴在。”

      “将这三个不知尊卑的东西,拖出去,各打十板子,扔回寿康宫。告诉太后宫里的人,再有下次,就不是板子这么简单了。”顾舒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遵旨!”高德胜一挥手,立刻有侍卫上前,将哭喊求饶的崔嬷嬷三人拖了出去。

      院中顿时安静下来。

      顾舒白这才看向苏知浅,眼神复杂:“你受委屈了。”

      苏知浅摇摇头:“民女无事。多谢陛下解围。”

      “是朕疏忽了。”顾舒白叹了口气:“以为一道口谕就能护你周全,却忘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阳奉阴违、跟红顶白之人。”他顿了顿,对高德胜道:“传朕旨意:苏知浅于朕有襄赞之功,特赐‘御前行走’令牌一枚,宫中各处,除后宫妃嫔寝宫及机密重地外,皆可凭牌通行无阻。一应用度,比照亲王侧妃份例,由内务府直接拨付,不得延误克扣。再有怠慢刁难者,严惩不贷。”

      “御前行走”,亲王侧妃份例?
      苏知浅愣住了。
      这……这赏赐和待遇,是不是太高调了?
      简直是在烈火上又浇了一桶油!
      她本来还在想是不是顾舒白想让自己吃点苦头,这下好了,哥们直接给自己整上爽文女主的套餐了。
      高德胜也明显吃了一惊,但很快应道:“老奴遵旨!即刻去办!”

      顾舒白看着苏知浅错愕的表情,嘴角微微弯了一下,但很快又抿平。
      “你替朕办事,朕便不会让你受这种腌臜气。该给你的,一样不会少。至于旁人怎么看,怎么说……”他眼神转冷:“随他们去。有朕在,你只管做你该做的事。”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澄意斋。

      苏知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亮门外,手里还握着那把扫帚,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顾舒白这强硬的态度,明确的撑腰,无疑是将她彻底绑在了他的战车上,也彻底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的最中心。

      从此以后,她苏知浅,在这深宫之中,将不再仅仅是一个“堪舆师”,而是皇帝明白昭示的、“自己人”中的自己人。

      福兮?祸兮?

      她望着院中飘落的最后几片枯叶,知道这个秋天,注定不会平静了。
      “御前行走”的令牌和“亲王侧妃”份例的旨意,如同在看起来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瞬间在皇宫内外激起了层层浪。

      消息传开的当天下午,内务府总管就亲自带着一溜太监,捧着各色绸缎、补品、器具,战战兢兢地来到澄意斋赔罪,并表示今后苏姑娘所有用度,一定优先足量供应,随要随有。
      之前克扣怠慢的几个管事,已经被打了板子赶去做了苦役。

      春桃和秋月两个丫头扬眉吐气,腰杆都挺直了几分,说话办事更加利落,连带着澄意斋里里外外洒扫的粗使太监宫女,态度都恭敬殷勤了十倍,生怕步了后尘。

      苏知浅看着屋里堆满的各色物品,尤其是那块沉甸甸、刻着“御前行走”四个篆字和繁复龙纹的鎏金令牌,心情却远不如旁人那般轻松。

      这令牌的分量太重了。
      “御前行走”,意味着她可以合法地在皇宫大部分区域活动,某种程度上甚至代表了皇帝的亲信和特使身份。而“亲王侧妃”的份例,更是将她的待遇直接拔高到了一个极其敏感的位置,虽无正式名分,却享有了接近皇室成员的规格。

      顾舒白这么做,看似是为她撑腰,杜绝了后宫琐事的侵扰,让她能专心研究。但苏知浅明白,这更像是一把双刃剑。一方面,她获得了极大的便利和一定的保护伞;另一方面,她也彻底被贴上了“皇帝心腹”、“特殊存在”的标签,成了所有明处暗处目光的焦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恐怕也会将她视为必须清除或利用的目标。

      她将令牌小心收好,并没有立刻使用。
      眼下还不是张扬的时候。她只是让春桃将内务府送来的、过于奢华的物品登记造册,暂时收进库房,日常用度依旧从简。她需要时间观察,这突如其来的“恩宠”,会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变化比她预想的来得更快。

      首先是来访者。
      那些之前观望、甚至隐隐排斥的妃嫔、宗室女眷、乃至一些品级较高的女官,开始以各种名义递帖子,或直接派人送礼问候,言辞间无不透着亲近和打探。苏知浅一律以“潜心研究,不便打扰”为由,让春桃客客气气地挡了回去。但那种被四面八方关注的感觉,愈发强烈。

      其次,是关于她的流言,在宫人间悄然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奇装异服的妖道”、“迷惑陛下的南疆女”至于南疆女这点,显然有人把梨光和她搞混过,变成了“陛下极为倚重的世外高人”、“精通玄术的国师种子”,甚至开始出现一些离奇的传闻,比如她能“夜观天象预知吉凶”、“一符箓可定风波”等等,传得神乎其神。苏知浅听了只觉得哭笑不得,这都哪跟哪。

      最后,也是最让她感到压力的,是来自朝堂方向的微妙反应。虽然她深居内宫,但高德胜会偶尔透露一些风声。
      据说,有几位御史言官已经准备上奏,隐晦地批评皇帝“宠信方外之人,逾制厚赏,恐非社稷之福”。只是被顾舒白提前知晓,压了下来。但暗地里的不满和议论,显然不会停止。

      顾舒白对此似乎毫不在意。
      他依旧隔三差五召见苏知浅,询问研究进展,也偶尔会问起她对朝中某些大臣人选的看法,苏知浅通常以“不谙政事”推脱,或者随口吐槽几句某某大臣又上了什么让他头疼的折子。态度自然随意,仿佛苏知浅真的是他不可或缺的“顾问”。

      这种信任和亲近,让苏知浅既感到一丝被重视的暖意,又背负着沉重的压力。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拿出点“成果”来,才能不辜负或者说,维系住这份信任,也才能在这漩涡中站稳脚跟。

      她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阵图推演和符号破译中。有了顾言卿提供的“九宫”思路,加上顾舒白特批调阅的、包含更多细节如地下排水暗渠走向、部分建筑基址深度的秘档,她的工作有了新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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