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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壁上悬挂的尸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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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狭窄,仅容一人半通过。
苏知浅拉着顾舒白的手腕,几乎是凭感觉往前冲了几步,脚下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两人趔趄着撞在冰冷的石壁上。
“啊!”顾舒白痛呼一声,后背撞得生疼,手里的罗盘差点脱手,被他死死攥住。
那微弱的磷光在绝对的黑暗里,成了唯一的光源,照亮巴掌大的一小片区域,是布满灰尘和蛛网的粗糙石壁,以及脚下散落的几块碎石。
“小心脚下!”苏知浅压低声音,心脏狂跳,她松开顾舒白,迅速从腰间一个工具包里摸出一支小巧的强光手电,这是她野外工作的标配,防水防摔,电量充足,按下开关,一道雪亮的光柱劈开黑暗,顿时让人心安不少。
光柱扫过甬道前后,这是一条典型的墓道,拱顶,两侧石壁打磨得相对平整,但没有任何壁画或装饰,显得粗糙而阴森。
前方深不见底,后方是他们刚刚跑来的主墓室方向,此刻只能看到拐角处一点微弱的长明灯光晕,而那令人不安的呜咽声,似乎被石壁阻隔,变得遥远而模糊了些。
“这……这是哪里?”顾舒白惊魂未定,喘着气问。
他这辈子没这么狼狈过,更没在这种地方待过。皇陵地宫他只来过地面建筑和主墓室祭拜,这种工匠走的暗道,他闻所未闻。
“应该是通往陪葬坑或者工匠通道。”苏知浅快速回答,手电光仔细扫射着地面和墙壁,寻找着可能的路标或危险。她的专业素养让她在极端环境下仍能保持一部分冷静分析能力。“你没事吧?刚才撞到哪了?”
顾舒白下意识揉了揉后背,没好气道:“死不了。”
他看了一眼苏知浅手里那个能发出强光的“短棍”,又看了看自己手里那个发着微光的罗盘,心里怪异感更甚。
这女子,身上稀奇古怪的东西真多。
“你那是什么东西,夜明珠?”他盯着手电问。
“手电筒,照明用的。”苏知浅言简意赅,没心思科普。
她侧耳倾听,主墓室方向的异响似乎暂时没有追来,但难保这甬道里没有其他危险。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找到出口,你手里的罗盘,指针现在指向哪?”
顾舒白低头看向罗盘。
天池里的磁针不再疯狂乱转,但仍在微微颤动,针尖颤巍巍地指向他们的斜前方,也就是甬道深处。
“那边。”他抬了抬下巴。
苏知浅看了一眼罗盘指针方向,又用手电照了照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罗盘指向与甬道延伸方向基本一致。这罗盘现在是她唯一能倚仗的、可能与“异常气场”相关的探测工具。指针稳定指向某个方向,可能意味着那边是“生气”流动的方向也就是出口,也可能是……某种更强“气场”的源头。
赌一把。
“跟紧我,注意脚下和头顶。”苏知浅说着,将手电咬在嘴里(解放双手),重新捡起掉在地上的洛阳铲和卷尺,又把摔碎白玉杯时溅到身上的一些较大碎片快速捡了几块塞进口袋。
玉能辟邪,说不定还有用。
顾舒白看着她这一系列利落的动作,眼神复杂。
这女子虽然来历不明、行为古怪,但此刻在这诡异之地,却显得异常镇定和有主见,反而衬得他这真龙天子有点……无用。
他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握紧了罗盘,紧跟在她身后半步的位置,鼻尖能嗅到她身上传来的、混合着尘土和一种淡淡皂角的味道,并不难闻。
甬道里空气浑浊,弥漫着陈年尘土和石料的阴冷气味。
脚下不时有碎石或不知名的硬物,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手电光只能照亮前方十几米,更远处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让人心里发毛。
走了约莫几十米,前方出现了岔路。
一条继续向前,略微向下倾斜,另一条向左拐,似乎更狭窄。
苏知浅停下脚步,用手电仔细照了照两条岔路口的石壁和地面。
左边的路口,地面灰尘相对较少,隐约能看到一些凌乱的、像是拖拽留下的浅痕,而直行的路口,灰尘厚积,似乎很久无人踏足。
“走哪边?”顾舒白凑近了些,低声问。
他呼出的热气拂过苏知浅的耳廓,让她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苏知浅没答话,示意顾舒白把罗盘递过来,她接过罗盘,平放在手心。
只见天池中的磁针,此刻明显偏向了左边那条有拖痕的岔路,而且颤动的幅度比刚才大了一些。
左边有“东西”,而且气场更活跃。
苏知浅皱眉。按照常理,有近期活动痕迹的路,可能更接近出口比如工匠或盗墓者走的地方,但也可能更危险。而罗盘的指向,似乎也在印证左边有异常。
直行看似安全,但万一是个死胡同,或者通向更深处……
“走左边。”她很快做出决定。
有痕迹,意味着可能有路,罗盘有反应,意味着她的判断或许有依据,留在原地或走错路的风险更大。
顾舒白没有异议,他现在完全处于“跟着走”的状态。
两人拐入左边的狭窄甬道。这里果然更窄,有些地方需要侧身才能通过。
空气更加憋闷,灰尘味更重,还隐约夹杂着一丝……难以形容的甜腥气?
苏知浅心头警铃微响,放慢了脚步,手电光更加仔细地扫射前方和头顶。
又走了十几米,前方豁然开朗,似乎是一个不大的石室。手电光扫进去的刹那,苏知浅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停住了脚步。
跟在她身后的顾舒白猝不及防,差点撞上她。
“怎么了?”他探头望去。
手电光柱定格在石室中央。
那里,整整齐齐地躺着七八具骸骨。
不是零散的骨头,而是完整的骨架,保持着临死前的姿势:有的蜷缩,有的趴伏,有的靠墙而坐。身上还残留着破烂不堪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粗布衣物。
骸骨旁边,散落着一些锈蚀严重的工具:铁镐、铲子、凿子。
“是……修陵的工匠?”顾舒白声音发干。
他听说过,前朝有些皇帝为了防止陵墓秘密泄露,会在陵墓完工后处死所有工匠,但他父皇仁厚,应当不会……可这些骸骨,看起来有些年头了,衣物腐朽程度很高。
苏知浅没有回答,她缓缓移动手电光,照向石室四周,墙壁上有一些凌乱的刻痕,像是用工具仓促划下的,看不清楚内容。
地面有拖拽和挣扎的痕迹。
她的目光最终落回那些骸骨上,仔细审视。
骨骼颜色灰白,保存相对完整,没有明显的利器砍杀或击打造成的断裂。但有几具骸骨的手骨和脚骨,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角度。
忽然,她瞳孔一缩。
在手电光下,她清楚地看到,其中两具靠得最近的骸骨,他们的手骨,是紧紧扣在一起的。就像两个人在临死前,用力握住了彼此的手。
还有一具靠墙的骸骨,头骨微微仰着,下颌张开,空洞的眼眶对着石室顶部一个小小的、黑漆漆的通风口,那姿态,不像是被处决时的恐惧,更像是一种……绝望的等待或瞭望?
“他们不是被处死的。”苏知浅轻声说,带着一丝寒意。
“什么?”顾舒白没听清。
“我说,他们不是被下令处死的。”苏知浅重复,手电光仔细扫过每一具骸骨:“你看,没有明显的致命伤。骨骼颜色和腐朽程度基本一致,说明他们死亡时间接近。姿势虽然有挣扎痕迹,但更像是被困在这里,逐渐……死去的。”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这个石室,可能原本是工匠临时休息或堆放工具的地方。但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出口被堵死了,或者……他们自己找不到出去的路了。”
顾舒白顺着她的手电光看去,果然在石室另一侧,发现了一个被大量碎石和泥土几乎完全堵死的洞口。那应该原本是另一个出口。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爬升到后颈。
被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
“那……我们快离开这里!”顾舒白声音有点发紧,他不想待在这个充满死亡气息的地方。
苏知浅点点头,正准备转身,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具仰头对着通风口的骸骨旁边,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灰尘中微微反光。
她蹲下身,小心地用洛阳铲的柄拨开灰尘。
那是一块小小的、青灰色的石片,半个巴掌大,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地方敲下来的。
石片表面,用尖锐之物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字迹潦草,刻痕很深,带着一种绝望的力度。
顾舒白也凑过来看,他认得那些字,是盛朝通用的文字。
上面刻着:“永平十三年,七月十五,地龙翻身,甬道尽毁,三十七人困于此。水尽粮绝。王五、李石头、赵狗儿……已去三日。吾等亦将……”
后面的字迹模糊不清,似乎刻到一半就没了力气。
“永平十三年……”顾舒白喃喃道,“那是十四年前。”
那时他还是个八九岁的孩子,他隐约记得,永平十三年夏天,京城附近似乎确实发生过一次不大的地动,但并未造成太大损失,工部上报说皇陵无损……现在看来,是隐瞒了。
皇陵修建时发生事故,工匠被困而死,却被瞒报。
地震吗……苏知浅看着那石片,又抬头看了看那个小小的通风口。
通风口很高,正常人绝对够不到。那具骸骨仰头对着它,是在期盼上面有人能发现他们,还是……在最后时刻,看到了什么?
她忽然想到,自己摔碎白玉杯后,罗盘指针就指向了这个方向,难道罗盘感应的不是出口的“生气”,而是这里聚集的……某种强烈的不甘或怨念?
这个念头让她头皮发麻。
“走!”她猛地站起身,拉着顾舒白就要退出石室。
就在他们转身的刹那,啪嗒一声轻响,从石室角落里传来。
像是小石子掉落的声音。
两人身体同时僵住。
手电光迅速扫向声音来源。
是那具手骨紧扣的骸骨旁边,一块原本卡在墙缝里的小碎石,不知怎么松动了,掉在了地上。
虚惊一场?
苏知浅刚松了口气,忽然,她感到握着的顾舒白的手腕,猛地一紧。
“你……你看那边……”顾舒白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指向石室另一个角落。
苏知浅顺着他指的方向,将手电光移过去。
光柱下,原本空无一物的角落里,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小滩暗红色的、黏稠的液体。
液体正从石壁的缝隙里,极其缓慢地……渗出来。
空气里那股甜腥气,骤然浓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