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与你蝴蝶梦》叙淮南

5、第 5 章

　　四月初，上海进入了雨季。连绵的春雨下了整整一周，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

　　那个周四，江怀到标本室时，林宇不在。工作台上留了张纸条：

　　“临时被导师叫去开会，两点半左右回来。门没锁，你可以先进来。林宇”

　　字迹工整清秀，和标本标签上的字一样。

　　江怀套上鞋套，走进标本室。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室内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放下相机包，没有立刻开始工作，而是走到窗边，看着雨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水痕。

　　这是第一次他独自一人在标本室里。没有林宇的呼吸声，没有翻动纸张的声音，没有偶尔的轻声讲解。标本室显得格外空旷，甚至有点……寂寞。

　　江怀走到林宇常坐的工作台前。台面收拾得很整洁，左边放着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右边是笔筒和放大镜，中间是正在整理的标本和记录卡。一切都井然有序，像它的主人一样。
　　一阵风刮来，突然带起了桌子上放着的笔记本，赫然写着一句：“幸识你，每周星期四”走廊上传来脚步声。他急忙走到窗边看雨，他不知道林宇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敢乱想，因为他怕自己失望，门开了，林宇走进来，肩头有些湿。“抱歉，会开得比预想的长。”

　　“没事。”江怀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雨这么大，你怎么没打伞？”

　　“出门时还没下这么大。”林宇放下背包，脱下有些湿的外套挂起来，“你等很久了吗？”

　　“不久，刚来。”江怀说。他看到林宇的头发被雨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前，有种平时没有的柔和。

　　林宇走到工作台前，开始整理上午未完成的工作。江怀也拿出相机，准备开始拍摄。但今天他很难集中精神，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笔记本上的那些话。

　　“认真的人最动人。”

　　“也许这只是巧合，但宁愿相信不是。”

　　下午的时光在雨声中缓慢流淌。江怀拍了几张照片，但总觉得不满意。他的注意力总是不自觉地飘向窗边的林宇。

　　“你今天好像有心事。”林宇突然说，没有抬头。

　　江怀吓了一跳。“有吗？”

　　“嗯，你按快门的频率比平时慢，而且一直在调整同一只标本的角度。”林宇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看着他，“怎么了？”

　　江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能摇摇头。林宇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瓶子。“这个给你，新调的助眠精油。薰衣草和洋甘菊，比上次的更温和。”

　　江怀接过瓶子。“谢谢。”

　　“不用谢。”林宇顿了顿，“如果有什么烦恼……可以告诉我。”

　　这话说得很轻，但江怀听出了其中的真诚。
　　：“如果有烦恼，你也会告诉我吗？”
　　林宇愣住了。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只标本的翅膀边缘。

　　“我……”他开口，又停住。良久，才轻声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别人我的烦恼。”

　　“为什么不试着告诉我？”江怀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温柔。

　　林宇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脆弱——那是江怀从未见过的表情。

　　“因为……”林宇移开视线，“有些事，说出来就会变得真实。而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面对那种真实。”

　　江怀明白了。原来林宇和他一样，都在害怕。害怕打破平衡，害怕面对可能的拒绝或改变，害怕那份模糊的情感一旦清晰，就会带来无法承受的重量。

　　雨下得更大了，敲打着窗户，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淹没。标本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在两人之间投下温暖的光晕。

　　“我理解。”江怀最终说，“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语言。”

　　林宇看向他，眼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然后，他轻轻点头。

　　“嗯。”

　　那个下午剩下的时间，他们没有再交谈。但空气中有种新的东西，一种无需言语的理解，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离开时，雨已经小了，变成细细的雨丝。江怀撑开伞，林宇站在门廊下，望着雨幕。

　　“要我送你吗？”江怀问。

　　“不用，我等人。”林宇说，“导师让我等一个快递，重要的实验材料。”

　　“那……下周见。”

　　“下周见。”

　　江怀走进雨中，走了几步，回头。林宇还站在门廊下，灯光将他的身影勾勒出柔和的轮廓。他看到江怀回头，微微抬手，像是一个告别的手势。

　　江怀也抬手回应，然后转身离开。

　　那一夜，江怀用了林宇新给的助眠精油。薰衣草和洋甘菊的香气在黑暗中弥漫，温柔得像一个拥抱。他闭上眼睛，想起林宇站在雨中的身影，想起他眼中的脆弱，想起笔记本上那些悄悄记录的心情。

　　他知道自己陷得更深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恐慌。因为知道对方也在同样的情绪中挣扎，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慰。

　　至少，他不是一个人。

　　至少，这份感情不是单向的。

　　至少，在标本室那些安静的星期四下午，在他们交换的礼物和无声的关心里，有什么真实而珍贵的东西在生长。

　　即使他们都不说出口。

　　即使他们可能永远不会说出口。

　　但那依然存在，像标本室里的蝴蝶，在静止中保持着飞翔的姿态，在沉默中诉说着千言万语。

　　窗外，春雨还在下，绵绵密密，像是要把整个春天都浸泡在温柔的水汽里。

　　江怀在薰衣草的香气中沉入睡眠，梦中，他回到了标本室。林宇站在蓝闪蝶标本前，回过头来，这次他没有微笑，但眼中是江怀从未见过的明亮光芒。他说了一句话，但江怀听不清。

　　醒来时，天已微亮。雨停了，窗外的天空是淡淡的鱼肚白。江怀躺在床上，回味着那个梦，虽然不记得内容，但心中充满了一种温暖的宁静。

　　他知道，下周四，他还会去标本室。

　　而林宇，也会在那里。

　　这就是够了。

　　至少现在，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