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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10章:墓前的花 ...


  •   爱心便当计划失败后,我消沉了两天。
      周三下午,在画室涂坏第三张素描纸时,手机震动——老陈的消息:「许同学,检测结果出来了。方便面谈?」
      约定的街心公园里,老人居多。老陈盘着核桃,等我坐下才开口:“先说家里排查的结果:没找到任何可疑的电子设备、化学残留或物理陷阱。”
      我一愣:“什么都没找到?”
      “干净得像被特意打扫过。”老陈嘬了口保温杯里的茶,“要么是真没问题,要么是对方的手段,超出了我们常规‘搜家’的范围。”
      心往下沉。干净的检测结果,比找到什么更让人不安。
      “不过,赵志国这个人,倒是挖出些有意思的背景。”老陈话锋一转,“我托人查了他离开清水镇后的轨迹。他去了邻省一家化工厂,从工人做起,但很有化学天赋,几年就成了技术骨干。在厂里,他跟一个姓王的高级研究员关系极好。”
      化学天赋。研究员。
      这两个词像针,扎在我记忆里某个模糊的痛处。
      “大约十年前,”老陈加重语气,“赵志国毫无预兆地辞职了,放弃了前途正好的工作。而差不多的时间点——”他顿了顿,“苏婉的母亲,病重去世。”
      我呼吸一滞。又是这个时间点。
      “你觉得,这两件事有关联?”我问。
      “不确定。但一个化学背景极好、为人谨慎的人,突然在人生关键时刻抛下一切离开,本身就值得深究。”老陈放下杯子,“而且,据他老同事说,那位王研究员痴迷一些……嗯,比较超前的理论,在业内名声有点‘怪’。两人至今似乎仍有联系。”
      线索像散落的珠子,但我串不起那条线。
      “如果赵志国真有问题,”老陈看着我,目光锐利,“那苏婉的立场就非常关键。按常理推断,如果你出事,身为继母、且与你父亲有婚前财产协议的她,是最大受益人。”
      他话没说完,但我听懂了。苏姨有动机,赵伯有能力,两人是同乡,时间点微妙吻合。
      “我明天亲自去一趟清水镇。”老陈说,“有些旧事,光靠电话打听不够。赵志国和苏婉母亲两家是多年邻居,也许能从老邻居嘴里,挖出点被遗忘的关联。”
      我点头,心里却像塞了团湿棉花。苏姨温柔的脸,和“最大受益人”这几个冰冷的字,怎么也重叠不到一起。
      和老陈分开后,我沿着街道慢慢走。
      秋风吹得落叶打旋。脑子里乱糟糟的:干净的检测结果、化学天赋、神秘的研究员、十年前、最大受益人……
      突然,一个从未想过的角度撞进脑海。
      前世,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感觉不适的?好像……是家里生意走下坡路之后?是爸爸开始愁眉不展、家里气氛越来越沉闷的那段时间?
      而现在呢?
      家里一切都好。爸爸事业顺利,苏姨温柔周到,弟弟活泼可爱。
      如果……那个“黑手”的目标,从来不只是“我”呢?
      或者,如果他的出手,需要一个契机?比如,家庭出现裂痕、利益分配不均、或者……我的存在挡了谁更迫切的路?
      也许,前世的悲剧,是在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后才被触发的。
      而现在的“风平浪静”,恰恰是因为矛盾还没激化到那个临界点。
      所以,检测才一无所获。
      所以,一切才看起来“正常”。
      这个想法让我手脚冰凉,却又隐隐觉得抓住了什么关键。

      快到家时,我才想起,明天是农历九月廿一。
      我生母的忌日。
      第二天下午,细雨蒙蒙,南山墓园。
      生母墓碑前,爸爸摆放鲜花水果,低声说着近况。许澈学着大人的样子,笨拙地鞠躬。苏姨站在稍外侧,手持一束白菊,一身素雅黑裙,静静凝视墓碑。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哀伤,有怀念,还有一种……我难以形容的、近乎于仰望与感激的深远神情。那不是一个普通的继母,在丈夫前妻墓前该有的表情。
      祭奠完毕,爸爸带着许澈先回车上,让我单独陪母亲一会儿。
      我站在墓前,看着照片上母亲温柔的笑容,眼眶发热。妈妈,如果你在天有灵,能不能给我一点指引?危险可能就在身边,可我连它何时会来、以何种面目而来,都看不清。
      细雨湿了发梢。我正要离开,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去而复返。
      是苏姨。
      她手中的白菊不见了,换成一束淡雅紫色勿忘我。
      她独自缓缓走回我生母墓前。
      我下意识躲到一棵高大松树后。
      她蹲下身,极其小心地将那束勿忘我放在墓碑正前方,紧挨着我们摆放的百合。
      然后,就那样静静蹲着,凝视着照片,一动不动。
      雨丝落在她肩头,她也浑然不觉。
      时间在细雨中仿佛被拉长、凝固。
      过了许久,她才极轻地叹了口气,伸出手,用指尖无比轻柔地拂去墓碑照片边缘的一点水珠。
      那动作,珍重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
      然后她起身,又静静站了片刻,才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我背靠冰冷粗糙的树干,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跳动。
      那束勿忘我——“不要忘记我”。
      她是在对谁说话?是对长眠的母亲,还是对……她自己?
      那眼神里的感激,究竟从何而来?
      老陈的话回响起来:“最大受益人……明天我去清水镇……”
      如果苏姨对母亲怀着这样深重、隐秘的感激,那“最大受益人”的推论,还成立吗?
      可如果她不图财,赵志国那些可疑的背景和行为,又该如何解释?
      矛盾。
      更深的矛盾。
      一边是侦探基于利害关系的理性推断。
      一边是墓园里,无法伪装的、超越常规的深沉情感。
      哪一种才是真实?还是……人心本就复杂到可以同时容纳两者?
      雨渐渐大了。
      我从树后走出,看着那束沾满雨珠、愈发显得晶莹哀婉的紫色勿忘我。
      花瓣上的水珠滚落,像迟到了许多年的眼泪。
      妈妈,我好像被困在了一座迷宫里。墙壁一面写着“恩情”,一面写着“阴谋”。我该相信哪一边?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许澈玩累了,靠着儿童座椅睡着了。爸爸望着窗外雨幕出神。苏姨坐在副驾驶,侧脸宁静,只是眼角那抹微红,在灰暗的天光下依稀可见。
      我看着她的背影,那个关于“契机”的念头再次浮现。
      也许,我现在找不到黑手的证据,并不是因为它不存在。
      而是因为——时间未到,风浪未起。
      我和这个家,都还在“安全”的平静期里。
      那么,我要做的,或许不是坐等危机降临。
      而是在守护这份平静的同时,睁大眼睛,看清身边每一张面孔下,最细微的波澜。
      猎屿计划暂时搁浅。
      生存谜题却从“寻找凶手”,变成了更艰难的“预见并阻止一场尚未发生的罪行”。
      许悠,迷雾没有散去,但它换了一种方式笼罩着你。
      这一次,你要在阳光尚好时,就辨认出黑暗中潜行的影子。
      秦屿,再等等我。
      等我先想明白,该怎么在暴风雨来临前,辨认出第一片变色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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