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本沐

2、灯火可亲

　　秋雨后的宁城，空气里总带着一股清冽的凉意，混合着泥土和落叶的气息。
　　林秋末值完一个白班，走出住院部大楼时，天已经擦黑了。路灯次第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像一个个温暖的岛屿，驱散着秋夜的寒意。她紧了紧白大褂，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又是一场秋雨将至的征兆。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医院门口的小食街。连着几天高强度的手术，她感觉胃里空荡荡的，有些发疼。街边的小店里飘出饭菜的香气，勾得她食欲大开。
　　“姑娘，吃点什么？”一家面馆的老板娘热情地招呼她。
　　“一碗青菜肉丝面，谢谢。”林秋末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面很快端了上来，热气腾腾。她正低头吃着，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苏晴发来的消息：“秋末，急诊室刚送来一个打架斗殴的伤者，脑袋开了瓢，血糊了一脸，你快来帮我压阵！”
　　林秋末叹了口气，放下筷子，抓起椅子上的白大褂就往外跑。胃里的那点暖意瞬间被秋风吹散了。
　　急诊室里，伤者已经被控制住了，正坐在病床上嚷嚷着。林秋末走近一看，不由得一愣。
　　病床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那个叫沈言的警察。他换下了昨天的黑色夹克，穿着一件深色的圆领衫，额头上缠着纱布，鲜血已经渗了出来，染红了半边脸，看起来有些狼狈。
　　“林医生，你来啦！”护士小张看到她，像看到了救星，“沈警官不肯好好配合，非要我们先给他那几个‘朋友’处理完再说。”
　　沈言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她，眼神里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恢复了平静。
　　“是你。”他开口，声音比昨天更沙哑了。
　　“是你。”林秋末也有些意外，“怎么又受伤了？”
　　“工作。”他言简意赅，指了指旁边几个同样挂彩的年轻男人，“我的同事。”
　　林秋末了然，大概是执行任务时受的伤。她走上前，检查了一下他额头上的伤口：“伤口有点深，需要缝针，昨天才处理了手臂，今天又来？你们警察的工作，这么危险的吗？”
　　“还好。”他垂下眼眸，避开了她的目光，“习惯了。”
　　“那也得爱惜自己的身体。”林秋末一边准备器械，一边忍不住说道，“总这么受伤，家里人该担心了。”
　　“我没有家人。”他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林秋末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开始吧。”他主动躺好，闭上了眼睛。
　　林秋末不再多言，专注地开始为他清理伤口。他的额头伤口比昨天手臂上的还要深，血肉模糊，看着有些吓人。她能感觉到，当他冰冷的皮肤触碰到她的指尖时，他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会有点痛。”她提醒道。
　　“没事。”他声音闷闷的。
　　缝合的过程很安静，只有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和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林秋末能闻到他身上混杂着汗水、血水和淡淡的烟草味。他的肌肉很紧绷，显然在强忍着疼痛。
　　“昨天那个伤口，有没有按时换药？”林秋末为了打破沉默，随口问道。
　　“忘了。”他闭着眼睛，语气有些疲惫。
　　“忘了？”林秋末有些无奈，“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死不了。”他淡淡地说。
　　林秋末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她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和紧锁的眉头，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有些可怜。他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坚不可摧，可实际上，他只是一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孤独的大男孩。
　　“好了。”她剪断线头，贴上敷料，“这次记得按时来换药，别再忘了。”
　　“嗯。”他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坐起身，活动了一下脖子，眉头依旧紧锁。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林秋末闻到他身上有一股酸涩的胃液味道。
　　“忙忘了。”他揉了揉胃部，脸色有些难看。
　　林秋末想起自己那碗还没吃完的青菜肉丝面，叹了口气：“等着。”
　　她走出急诊室，到外面的小食街，又买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递到他面前。
　　“吃吧。”
　　沈言看着她手里的面条，愣住了，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警惕。
　　“我不饿。”他下意识地拒绝。
　　“不吃饱了，哪有力气抓坏人？”林秋末把面条塞到他手里，“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沈言捧着那碗面条，感受着从碗壁传来的温度，心里某个地方，似乎也被这股暖意触动了。他低着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林秋末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看起来那么冷硬。他只是习惯了用沉默和坚强，来伪装自己的脆弱。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她轻声说。
　　他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
　　窗外的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敲打着窗户。急诊室里，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面条的香气。
　　林秋末看着他专注吃面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秋雨微凉的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

作者有话说

　　[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