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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第十章:松锦的号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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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的雪,终究还是落尽了。
多铎站在豫亲王府的门口,最后一次回望那片被积雪覆盖的庭院。校场上的寒风似乎还在耳边呼啸,皇太极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多尔衮欲言又止的嘴唇,沈云舒指尖那一瞬的颤抖,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里。
“王爷,该启程了。”
亲兵统领图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一次,跟随他前往锦州的,不再是那些眼神躲闪的“新兵”,而是他连夜从各旗抽调回来的旧部。皇太极的“恩典”是让他去“协助”济尔哈朗,巩固对锦州的围困。但谁都明白,这是一次体面的流放,一次权力的削藩。
多铎翻身上马,玄色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没有再回头,双腿一夹马腹,率先冲入了官道尽头的薄雾之中。
冰与火的熔炉
锦州前线的空气,弥漫着硝烟与血腥混合的气味,刺骨的寒风卷着沙砾,刮在人脸上生疼。
多铎的到来,并未受到济尔哈朗的热情欢迎。这位郑亲王端坐在中军帐中,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言语间却处处透着提防。
“十五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前方军务繁重,就安心歇息,一切有为兄在。”济尔哈朗捻着胡须,语气不容置疑。
多铎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让济尔哈朗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郑王爷,”多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帐,“我此来,不是为了歇息。”
他转身走出大帐,面对着列队迎接的士卒。这些士兵,有的来自他原来的巴牙喇营,有的是新近补充的蒙古兵,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迷茫。
“我知道你们很苦,”多铎的声音提高了,“但你们是大清最锋利的刀!不是用来在这冰天雪地里站岗的,而是用来撕开明军的喉咙,为大清杀出一条入主中原的血路!”
他的声音像一把火,点燃了士兵们心中沉寂已久的战意。是啊,他们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当木桩的!
接下来的几天,多铎几乎跑遍了锦州外围的每一座清军营垒。他检查士兵的装备,改善伙食,亲自指导操练。他重新演练了“铁蹄阵”的冲锋队形,亲自示范了满洲弓在马上射击的要领。那些被皇太极调走的精锐战术,他又一点点地教了回来。士兵们看着这个身先士卒、与他们同吃同住的亲王,眼中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见的是狂热的崇拜。
济尔哈朗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几次三番想以“扰乱军心”为由制止,却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多铎的所作所为,从军法上挑不出半点毛病。他只能在帐中,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闪烁。
兄弟的密语
一个月后,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多铎的营帐中,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他正在研究着最新的军报——明军总督洪承畴,已率八镇总兵,十三万大军,正浩浩荡荡地向锦州开来。
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谁!”多铎手按刀柄,猛地站起。
来人摘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我。”多尔衮的声音很轻,却像惊雷一样在多铎心中炸响。
“十四哥?你怎么会……”多铎又惊又喜。
多尔衮摆了摆手,走到灯下,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放在桌上。“皇上不放心你,派我来‘督战’。”
多铎冷笑一声:“是来监视吧。”
“也可以这么说。”多尔衮坦然承认,“但我是来帮你的。”
他指着地图上明军的动向,分析道:“洪承畴老谋深算,他采用‘步步为营’之策,缓缓推进。济尔哈朗想等他靠近了再围点打援,但这会让我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你的意思是?”多铎盯着他。
多尔衮眼中精光一闪:“主动出击,打乱他的部署!他的粮道漫长,后勤是最大的弱点。只要我们……”
两人凑在地图前,低声商议着。帐外风雪呼啸,帐内灯火摇曳,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多铎听着多尔衮的计划,心中却有一丝疑虑。他想起盛京校场上的沉默,这突如其来的援手,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多尔衮捕捉到了。他停下话头,看着多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意:“你还在怀疑我?”
多铎迎上他的目光,那丝苦涩的笑意,让他心中的疑虑消散了大半。他松开拳头,低声道:“没有。”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被皇权分割的兄弟,而是并肩作战的盟友。
号角:初鸣
几天后,明军先锋部队的一支粮草分队,在吴三桂部将的率领下,试探性地推进到锦州城外的松山一带。
济尔哈朗得到消息,立刻召集众将,主张固守营垒,等待明军主力。
“明军锐气正盛,不可力敌。”
多铎却站了出来,大声道:“郑王爷,战机稍纵即逝!明军粮队孤军深入,正是我们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胡闹!”济尔哈朗拍案而起,“你想拿将士们的性命去冒险吗?”
“我只带我的人去!”多铎寸步不让,“若败,我提头来见!”
帐中气氛剑拔弩张。多尔衮适时开口:“郑王爷,十五弟求战心切,也是为了大局。不如就让他试试,我们在后方接应便是。”
济尔哈朗看了看多尔衮,又看了看一脸决然的多铎,最终哼了一声:“好!我给你三千人,给你一天时间。若无功而返,军法从事!”
“一言为定!”
当夜,多铎亲率三千精骑,趁着大雪,悄无声息地绕到了明军的侧翼。
黎明时分,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雪原,明军粮队的营地还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
突然,一阵低沉而嘹亮的号角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敌袭!敌袭!”明军的哨兵惊恐地大喊起来。
只见雪原的尽头,一面玄色的“多铎”大旗在风中狂舞,旗下,是潮水般涌来的清军铁骑!
多铎一马当先,他的乌骓马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就冲垮了明军的外围防线。他手中的长刀上下翻飞,所到之处,血肉横飞。
清军士兵们憋了太久,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个个都像下山的猛虎,势不可挡。
一个多时辰后,多铎带着满身的血污与缴获的粮草,意气风发地回到了清军大营。
他将一杆缴获的明军将旗,狠狠地插在济尔哈朗的帐前。
“郑王爷,幸不辱命!”
济尔哈朗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多铎,却在人群中找到了多尔衮。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松山的回响
那一夜,清军大营中篝火通明,欢声雷动。
士兵们围着篝火,传颂着多铎的勇猛,歌颂着胜利的喜悦。
多铎却独自一人,站在营垒的高处,望着远处松山的方向。风中,似乎还夹杂着明军溃兵的哀嚎与战马的悲鸣。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几粒已经有些干瘪的蜜渍梅子。是沈云舒在他临行前塞给他的。
他拿起一粒,放进嘴里,酸味冲得他鼻尖一酸,但舌尖的甜味又让他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他知道,这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洪承畴的十三万大军,还在后面。真正的决战,尚未开始。
但他不怕。
他握紧了腰间的刀柄,眼神坚定地望向南方。那里,有他建功立业的沙场,有他摆脱控制的希望,也有他和多尔衮共同谋划的未来。
松锦的号角,已经为他吹响。
他,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