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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校场的松枝 ...


  •   盛京的冬天,总是来得又早又急。

      第八章那场冲突过后,王府里一片诡异的平静。多铎没有再公然顶撞皇太极,却像一头被关进笼子的猛兽,表面蛰伏,眼神却愈发锐利。

      皇太极的“惩戒”来得不动声色。

      一道盖着“敕命之宝”朱红印玺的谕旨送到了豫亲王府,措辞温厚:“着豫亲王麾下精锐巴牙喇营移防锦州,协防明军窥伺,以彰国威。”为首的,正是他最倚重的亲兵统领图赖。

      取而代之的,是一批眼神躲闪、动作生疏的“新兵”。

      多铎接到谕旨时,正在书房里看沈云舒临摹一幅江南山水。他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指尖触到“图赖”二字时,微微一顿。他没有发怒,反而笑了,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

      “好一个‘为国镇守’。”他将谕旨轻轻放在烛火上,看着它化为灰烬,连灰烬都被他捻碎,撒在了窗外的雪地里。

      沈云舒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一滴墨汁落在宣纸上,像一朵小小的乌云。

      “无事。”多铎走过来,用指腹轻轻擦去她鼻尖上沾染的一点墨痕,动作轻柔,与方才判若两人,“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变动。”

      可沈云舒知道,这绝非“无关紧要”。她看到他眼底的冰封,比窗外的积雪更厚,那道旧伤疤在冷光下泛着淡淡的粉白色。

      校场上的博弈

      皇太极的试探,接踵而至。

      十日后,宫中设宴,席间提及“天寒地冻,正该习武强身”,便命诸王贝勒去校场比试骑射,以振国威。

      校场风大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

      多铎一身玄色铠甲,骑在乌骓马上,像一尊沉默的铁像。他的箭术在诸王中是顶尖的,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

      轮到他时,靶标设在二百步外。风向不定,靶子在风中微微摇晃。

      多尔衮站在皇太极身侧,目光沉静;阿济格则在一旁摩拳擦掌,眼神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

      多铎搭箭,拉弓,动作行云流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然而,箭离弦而出,却“咄”的一声,钉在了靶子旁边的空地上,离靶心足有一臂之遥。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

      皇太极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随即笑道:“十五弟可是手冷了?”

      多铎却不慌不忙,又从箭囊中抽出一支箭。他没有立刻射向靶子,而是目光一转,看向校场边缘一棵苍劲的油松。那根最高的松枝上,挂着一面小小的、代表风向的三角旗,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再次拉弓,这一次,弓弦响处,箭如闪电,不偏不倚,正中那根松枝!

      “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松枝应声而断,连带着那面旗帜一同坠落,砸进厚厚的雪地里,像一把插进白绢的匕首。

      全场死寂。

      他不是射不中,而是不愿射中。他用这惊世骇俗的一箭,向皇太极宣告:我能精准地摧毁你指定的目标,也能选择摧毁你意想不到的东西。我的力量,不受你操控。

      皇太极脸上的笑容淡了。他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腕间的檀木佛珠。那颗最光滑的珠子“咔”地轻响一声,险些崩断。

      风卷着雪沫子掠过校场,将两人之间的空气冻得像块生铁。

      多铎就站在那片寒光里,玄色铠甲映着雪色,眼神像淬了冰的刀,直直刺向高台上的皇太极。

      多尔衮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背影,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最终,皇太极大笑起来:“好!十五弟的箭法,越发出神入化了!来人,赏!”

      赏赐的名单很长,多铎却只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皇太极之间,再无回旋的余地。

      书房里的微光

      回府的路上,多铎没有骑马,而是坐在马车里。

      车厢里烧着暖炉,沈云舒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青瓷碟,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又迅速稳住,将它推到多铎手边。里面是几粒用蜜糖腌渍过的梅子,带着江南的湿润气息,混着她指尖残留的暖意。

      “王府待不下去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他拿起一粒梅子,指尖能感受到那层细腻的糖霜。

      沈云舒的心猛地一沉。她知道,这不是气话,而是他内心最真实的躁动。

      她没有劝他忍耐,也没有问他打算,只是轻声说:“我小时候,家里梅树多。每到冬天,树枝被雪压得弯弯的,看着可怜。可等雪化了,它又会弹回去,长得更好。反倒是那些硬挺着不肯弯的,‘啪’的一声,就断了。”

      多铎捏着那粒梅子,没有吃,只是看着。她说话时,呵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缕轻烟。

      “你的意思是,让我学那树枝?”

      “民女不敢。”她垂下眼帘,“只是觉得,王爷的心,若能像这梅子,外面是甜的,心里是酸的,便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多铎怔住了。他看着她平静的脸,忽然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

      他将梅子放进嘴里,酸甜的滋味瞬间弥漫开来,带着一丝熟悉的、故乡的暖意。

      “你说得对。”他轻声道,眼神里的冰封,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是我太急了。”

      那一夜,他没有再去练兵,也没有去密议。他留在书房,与她对坐,听她讲江南的雪,是如何温柔地覆盖在青瓦白墙上,而不像盛京的雪,总是带着刀子。

      他知道,外面的风暴正在酝酿,而他,必须学会在风暴中弯曲,而不是折断。

      因为这书房里,有一盏灯,为他而亮;有一个人,等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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