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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十二章:松山——铁幕下的囚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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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城外,清军大营。
笔架山大捷的余温尚未散尽,帐内的空气却已悄然改变。第十章初的猜忌与第十章末的轻视,如今已化为一种混杂着敬畏与提防的沉默。济尔哈朗看多铎的眼神,多了几分审视,少了些许随意。
“十五弟,”济尔哈朗捻着胡须,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客气,“松山城内,洪承畴尚有万余残兵。我军是该一鼓作气,还是……”
多铎站在沙盘前,指尖轻轻划过松山城的轮廓,声音沉稳:“郑王爷,皇上之意,是‘围’,不是‘攻’。”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洪承畴已是瓮中之鳖。我们只需深沟高垒,断其水源,绝其粮道。城内自会乱作一团。”
多尔衮在一旁点头附和:“十五弟所言极是。困兽犹斗,强攻我军伤亡必重。不如以逸待劳。”
济尔哈朗见二人意见一致,便不再多言,只道:“一切,就依两位亲王之见。”
散帐后,多铎独自回到自己的营帐。他从怀中摸出沈云舒的信,信纸上的字迹娟秀而温暖,询问着他是否安好,叮嘱他务必保重。他提笔回信:“……笔架山火光已熄,松山晨雾将散。待雾散云开,我便归去。勿念。”
他写得很慢,笔尖沙沙作响,仿佛要将战场的硝烟与铁血,都揉碎在对未来的期许里。
绝望的煎熬
清军的行动迅速而高效。
一道道深壕被挖出,一道道木栅被立起,如同一张巨大的渔网,将松山城紧紧包裹。城内的明军,起初还组织过几次像样的突围,但每一次,都被多铎防区的白甲亲兵以密集的箭雨和精准的火铳打了回去。
多铎站在瞭望台上,冷眼看着城头。起初是旗帜鲜明,人影幢幢;渐渐地,旗帜歪斜,人影稀疏。后来,他甚至能听到城内传来的哀嚎与争吵。
一日深夜,明军再次组织突围。这一次,声势浩大,火把连天。
多铎立于阵前,沉着指挥。他命令火铳手轮番射击,弓箭手专射持火把者。待明军阵型混乱,他亲率百名白甲亲兵,如一把尖刀,插入明军阵中。
混乱中,他瞥见一员明将,身着儒雅,虽身处绝境,却依旧挺直腰杆,在亲兵的护卫下奋力厮杀。
“洪承畴?”多铎心中一动。
他拨马欲追,却被一群明军死士死死缠住。待他杀出重围,那儒将的身影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多铎立于尸骸之间,望着明军溃退的方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密信:暗流的涌动
又过了几日,城内的绝望气息,几乎要透过城墙渗透出来。
这日黄昏,一名亲兵拿着一支绑着信筒的箭,匆匆来到多铎帐中。
“主子,城□□出的!”
多铎拆开信筒,展开信纸。字迹潦草,语气急切。
“……松山旦夕将陷,某不愿与洪督同死。愿于三更时分,献东门以降。吾子在城中,可为质……”
落款是:夏承德。
多铎眼神一凝。夏承德,他记得,是洪承畴麾下的一名副将。
他立刻带着信,去找多尔衮。
“十四哥,你看。”
多尔衮看完信,沉吟片刻:“此乃天助我大清。夏承德与洪承畴素有嫌隙,如今走投无路,自然要为自己寻条生路。”
“我欲应之。”多铎道。
“好。”多尔衮点头,“我与你同去。此事需速决,不可让济尔哈朗生变。”
二人连夜面见济尔哈朗,说明了情况。
济尔哈朗看着信,面露疑色:“会不会是诈降之计?”
多铎斩钉截铁:“不像。城内情形,我日日观察。已是强弩之末。夏承德若再不降,只有死路一条。他惜命,更胜忠义。”
多尔衮补充道:“郑王爷,机不可失。若能兵不血刃取下松山,生擒洪承畴,此乃天大之功。皇上必有重赏。”
济尔哈朗被“重赏”二字打动,终于点头:“好!就依两位亲王之计。一切,由你们调度。”
破晓:城头的对峙
三更时分,天色如墨。
清军大营一片寂静,三千白甲亲兵,早已在多铎与多尔衮的率领下,潜伏至松山东门附近。
突然,城头传来三声炮响,沉闷而突兀。
紧接着,东门的吊桥,发出“吱呀呀”的声响,缓缓放下。
“动手!”
多铎一声令下,率先策马冲出。
清军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城内一片混乱,喊杀声,惊叫声,响成一片。
多铎率亲兵直扑明军大营。营帐前,火光摇曳,人影奔逃。
他冲进中军大帐,只见一人,身着大明官服,端坐于案前,手持一柄佩剑,剑尖抵在自己的咽喉处。
正是洪承畴。
他抬头看向闯入的多铎,眼神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
“洪承畴?”多铎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帐中回荡。
洪承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你便是豫郡王,多铎?”
“正是本王。”多铎一步步走近,“洪承畴,你的命,是大清的。”
洪承畴惨然一笑:“国事至此,败局已定,我唯有以死报国。”
他手腕用力,便要自刎。
“住手!”多铎大喝一声,手中马鞭如灵蛇般射出,精准地击中洪承畴的手腕。
“当啷”一声,佩剑落地。
多铎上前一步,一脚踩住佩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洪承畴,你的死,对大清毫无用处。活着,或许还能做点事情。”
洪承畴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喃喃道:“我……我……”
多铎弯腰,捡起那柄佩剑,握在手中,剑身寒光闪闪,映出他坚毅的脸庞。
“把他看好,押解回盛京。”多铎对身后的亲兵下令。
雾散云开
天边泛起鱼肚白。
多铎独自一人,登上了松山城头。
脚下,是尚未清理的战场,尸骸枕藉,血水混着泥土,一片泥泞。远处,清军的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他手中握着洪承畴的佩剑,剑柄上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
他望向南方。
锦州已下,松山在握。杏山、塔山,乃至山海关,已近在咫尺。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山峦,看到了那片广袤而富饶的中原大地。
风拂过他的脸庞,吹动他的衣袂。
他轻轻抚摸着剑身,低声自语:“雾散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雕塑,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之中。
松山的雾,散了。
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