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尘》莲遇

15、 第十五章：乱世浮萍·一缕丝

　　盛京的雪，终究是化了。

　　多铎站在王府的回廊下，看着檐角的冰溜子滴下水来，一滴，又一滴。那水珠，敲在青石板上，清脆，又空洞。他忽然想起，沈云舒上次为他整理衣领时，指尖沾上的，也是这样晶莹的露水。

　　摄政王的“礼物”：新的枷锁

　　多尔衮掌权的消息，像一阵春风，吹进了豫亲王府。只是这风，带着关外的寒意。

　　“十五，”多尔衮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却让多铎心里发紧，“皇兄走了，小侄子还小，这关外的担子，得咱们兄弟一起扛。”

　　多铎知道，这不是商量，是通知。他成了多尔衮的“辅翼”，名义上位高权重，实则一举一动，都像被套上了看不见的缰绳。

　　“十四哥，”多铎灌下一口酒，辛辣的酒液烧灼着喉咙，“你想要我做什么，直说便是。”

　　多尔衮拍了拍他的肩，力道很重：“不急，等山海关的消息。”

　　山海关？多铎的心，猛地一跳。他想起吴三桂，想起李自成，想起那片即将被战火点燃的土地。他知道，属于他的时代，或许才刚刚开始。而沈云舒，正捧着一碗醒酒汤，站在廊柱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他。她的目光，像一缕穿过云层的阳光，微弱，却让他冰冷的指尖有了一丝暖意。

　　王府的“风”：侧福晋的试探

　　新侧福晋的“风”，比多尔衮的命令来得更快，更刺骨。

　　“沈云舒，”侧福晋的声音像淬了冰，带着草原的凛冽，“十五爷跟前，就你最得用？”

　　沈云舒垂首，目光落在自己交叠的手上：“奴婢只是奉命行事。”

　　“奉命？”侧福晋冷笑一声，绣鞋在地上轻轻一点，“我怎么听说，十五爷书房里，有个紫檀木匣，只有你能碰？”

　　沈云舒心里一紧，像被一根细线猛地勒住。那是放梅子糕的匣子。她没想到，这每日擦拭的寻常差事，竟成了别人眼中的“得用”。

　　“爷说，那匣子要日日擦拭，莫让灰尘脏了。”她低声回答，语气平静，心却跳得厉害。

　　侧福晋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轻蔑与探究：“好个伶俐的丫头。去，把爷的披风拿来，山风大，莫让爷着了凉。”

　　沈云舒转身去取披风，指尖触到披风厚实的绒毛，心里却像压了块石头。她知道，这府里的风，只会越来越大，而她，不过是风中的一粒尘埃。

　　山海关的“棋”：入关的前奏

　　多尔衮的命令，终于来了，像一道划破长空的闪电。

　　“十五，”多尔衮将一封密信递给他，眼神锐利如鹰，“吴三桂降了，李自成进了北京。咱们的机会，来了。”

　　多铎展开密信，指尖划过纸上的字迹，眼神里燃起久违的战意。他知道，这一去，或许就是龙潭虎穴，但也或许是建功立业的巅峰，是挣脱盛京牢笼的唯一机会。

　　“十四哥，”他抬头，声音沉稳，“我带多少人？”

　　“精锐尽出，”多尔衮的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咱们兄弟，一起入关，定鼎中原！”

　　沈云舒端着茶进来时，正好听到“入关”二字。她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她知道，这意味着分离，意味着刀光剑影，意味着多铎又要踏上那条用白骨铺就的路。而她，只能留在原地，等待。

　　情感的“丝”：临行前的凝望

　　出发前夜，王府里一片忙碌，唯有书房，静得像一潭深水。

　　多铎没有去任何一位福晋的房间。他独自坐在书案前，手里捏着那块干硬的梅子糕。烛火跳动，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有疲惫，有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

　　沈云舒进来时，他没有抬头。她默默走到他身边，为他添了杯热茶。

　　“云舒，”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你说，咱们能赢吗？”

　　沈云舒愣住了。他不是在问一个端茶倒水的奴婢，而是在问一个……知己。她想起松山战场的血雨腥风，想起他醉酒后的无力叹息，轻声说：“爷一定能赢。爷是战神。”

　　多铎笑了，笑声里带着一丝苦涩：“战神？或许吧。但战神，也是人。”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烛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他没有看她，只是拿起那块干硬的梅子糕，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表面的纹路，像在触摸一段早已褪色的时光。半晌，他将它放回紫檀木匣，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新的，塞进她手里。

　　“拿着。”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那块新的梅子糕，还带着他身上的体温。

　　“嗯，”她攥紧了那块糕点，轻声说，“奴婢等爷。”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那根情感的丝线，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格外坚韧，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两颗在乱世中漂泊的心，紧紧系在一起。

　　启程：乱世的浮萍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校场便已人马喧嚣。

　　多铎一身玄色铠甲，英姿勃发，眉宇间是即将奔赴战场的昂扬。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临行前，他勒住马缰，回头看了眼王府的方向。

　　沈云舒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穿着一件素色的袄裙，毫不起眼。她看着他的目光，穿过重重人影，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没有停留，却让她觉得，他看见了她。

　　她攥着那块他昨夜塞给她的、还带着体温的梅子糕，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她知道，乱世的浮萍，又要随波逐流了。前路是血雨腥风，是未知凶险。但只要手里这块糕点还在，只要那根丝线没断，她就还有个念想，还有个可以等的人。

　　风，吹起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她站在原地，直到晨雾完全吞没了那一行远去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