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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十八章:归途·庭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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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的风沙,似乎还粘附在多铎的铠甲缝隙里。当他勒住战马,停在德胜门下时,京城的风,带着几分料峭春寒,也带着几分尘埃落定的安宁。
他回来了。
从山海关的烽火,到燕京的定鼎,再到中原的征伐,马蹄未歇,征尘未洗。他的身体里,一半是铁血的冰冷,一半是归家的滚烫。无数个夜晚,当他在军帐中对着舆图枯坐,或是于血火战场上厮杀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一个画面——不是金銮殿上的加官晋爵,不是兄弟们庆功的豪饮,而是一个小小的、捧着干硬梅子糕的瘦弱身影。
那个被他藏在心底,视作“玩意儿”,却又重逾千钧的小人儿。
豫亲王府的大门,为他无声地敞开。他穿过影壁,走过游廊,靴底踏过青石板上残留的冬雪。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院落走去。
院门虚掩,他一眼便看到了她。
她正侧身立在窗下,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似乎在整理着什么,侧脸恬静,眉眼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那模样,温婉得如同江南烟雨中的一株垂柳,与这北方王府的肃杀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抚平了他心中所有的躁动与疲惫。
就是她。
一股无法抑制的、积攒了数月的疯狂思念,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堤防。他甚至来不及掩饰脸上的风霜与眼底的血丝,便大步上前,从背后,用那双还握着杀人佩刀的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她。
他的手臂,坚实如铁,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胸膛里那颗久经沙场、早已冷硬的心,此刻正擂鼓般,狂乱地、炽热地,贴着她的后背跳动。
沈云舒浑身一僵,手中的东西险些掉落。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风霜气息,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和皂角的清香。那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气息,是远方的战场,也是她日思夜想的归人。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柔软而滚烫的东西,猝不及防地触碰了一下,随即一片茫然。她该挣脱吗?她是他的奴婢,是他说的“玩意儿”,没有资格回应主子的拥抱。逃离?可双脚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
最终,她只是静静地、僵硬地,任由他抱着。任由那久违的、令人心安的温暖,将自己层层包裹。她甚至能听到他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喷洒在她的颈侧,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
多铎将脸埋在她的发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是皂角的清香,还有一丝阳光晒过棉布的暖意。就是这个味道,支撑着他走过无数个冰冷的夜晚。他什么也没说,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了这个近乎贪婪的拥抱里。
他抱着她,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抱着这乱世中唯一能让他心安的净土。所有的金戈铁马,所有的权谋算计,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只是一个终于回到心上人身边的,疲惫的旅人。
阳光静静地流淌,将相拥的两人,融成了一幅静止的、却又饱含千钧之力的画卷。庭燎未燃,心火已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