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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第二十三章:囚笼深处,脓血为痂 ...

  •   多铎病倒得很突然。

      顺治六年的春天,北京城天花横行。他那样一个铁打的汉子,终究也没能扛过去。

      起初只是发热,他不肯歇着,依旧强撑着处理公务。沈云舒便像往常一样,在一旁伺候笔墨。他写几个字,便停下来咳嗽一阵,额头上的汗浸湿了鬓角。

      她会走过去,默默地递上一块帕子,然后退开。

      他接过帕子,没有擦汗,只是攥在手心里,目光落在她素色的衣角上,看了很久。

      后来,他便起不来了。

      身上先是出了红疹,密密麻麻的,从脖子蔓延到全身。他疼,痒,却又不能抓。夜里常常痛醒,发出压抑的呻吟。

      整个王府都封锁了,下人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只有她,还守在床边。

      顺治六年的春天,北京城被一种无声的恐惧笼罩。

      豫亲王府的正殿,被临时改作了“避痘所”。朱红的大门上,被贴上了黄纸黑字的封条——这是顺治帝的亲笔谕令。府邸四周,每隔十步就站着一名手持长矛的侍卫,他们的眼神警惕而恐惧,不是防备外敌,而是防备里面的东西“出来”。

      多铎就在这座金色的囚笼最深处。

      他被移出了原来的寝殿,住进了专门腾出来的一间偏房。按照宫里的规矩,这里的所有窗户都被钉死了,只留下屋顶的几个小气窗用来透气。房间里点着无数根粗大的蜡烛,光线却依旧昏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甜腥味——那是脓疱溃烂后与草药、醋熏混合的气味。

      病魔:从高热到溃烂

      起初,只是高热。

      他烧得神志不清,嘴里说着胡话,额头上滚烫。太医们穿着厚厚的棉袍,戴着三层的面巾,隔着老远为他诊脉。药方开了无数张,端上来的汤药换了一碗又一碗,却像倒进了无底洞,连一丝涟漪都激不起来。

      然后,是疹子。

      从脖颈,到脸颊,再到全身。一颗颗暗红色的疹子,像魔鬼的种子,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下迅速生根发芽。他开始感到奇痒,那种痒,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里爬。他想抓,却被沈云舒死死按住了手。

      “王爷,不能抓……”她的声音隔着面巾传来,冰冷而平板。

      他瞪着她,那双曾经顾盼生威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想骂她,想命令她滚开,但最终只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

      很快,痒变成了痛。

      水疱变成了脓疱,每一个都像一颗熟透的、充满脓液的果实。他只要稍微动一下,那些脓疱就会破裂,流出黄水和血。寝殿的地上,每天都铺着厚厚一层草纸,上面印着暗红色的血污。

      救治:一场徒劳的仪式

      所谓的救治,更像是一场为活人和死人都准备的仪式。

      太医们每日来两次,隔着屏风问诊。他们开出的药方,无非是些清热解毒的草药,端来时是滚烫的,喝下去时却已冰凉。多铎已经没有了吞咽的力气,云舒便用一块干净的白布,浸了药汁,一点点擦在他的干裂的嘴唇上。

      宫里派来了专门的太监,在院子里设了香案,日日焚香,祭拜所谓的“痘神娘娘”。那股檀香的味道,试图掩盖屋内的腐臭,却只是让空气变得更加混浊、诡异。

      他成了一个被观察的对象,而不是一个被救治的病人。所有人都知道,这场仗,他赢不了。他们所做的,只是在等,在等那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结局。

      痛苦:一个人的战场

      他最清醒的时候,是在深夜。

      那时,高热会稍稍退去,但全身的疼痛却会变得无比清晰。他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正在一块块地腐烂。他无法翻身,因为身下的褥子已经被脓血浸透,每一次挪动,都会撕扯开刚刚结痂的伤口。

      他开始说胡话。

      有时,他会喊“哥!”,声音凄厉,仿佛看到了多尔衮;有时,他会喊“扬州!”,眼神里充满了不属于他的迷茫和恐惧。有时他还会呐呐他喊着:“额娘……不要”,他甚至会疯狂的抓住云舒的手,用那双溃烂的手,死死地箍住她冰凉的手腕,用哀求的语气说:“云舒……放我走……”

      她不会回答。只是任由他抓着,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直到他因为过度激动而引发新一轮的咳嗽,咳得肺都要吐出来,她才会默默地抽出手,为他轻轻拍打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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