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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六章:铁衣踏雪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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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聪五年
风雪夜·战前部署
天聪五年秋,大凌河畔的风裹着黄沙,刮在脸上像砂砾打磨。中军帐内,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从地底渗上来的寒意。
多铎站在铺在案几上的羊皮地图前,手指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正用力点在“大凌河城”几个字上。
“明军以为我们不敢围城打援,今夜子时,我偏要断了他们的念想。”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帐中诸将皆挺直了脊背。
他抬手,指向地图上一处险要的隘口:“图尔格,你率左翼佯攻城门,务必闹出些动静,吸引他们主力。”他的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一道精准的弧线,“我带右翼精锐,绕至城东——此处明军必疏于防备,正好抄他们后路。记住,以炮声为号。”
“得令!”图尔格抱拳领命,眼中闪过一丝钦佩。
沈云舒抱着一卷誊抄好的粮草清单,缩在帐角的阴影里,几乎要与那堆辎重文书融为一体。她能感觉到多铎的目光扫过来,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不到半息,又迅速移开,落回地图上。
“待着别动。”多铎丢下一句,便转身大步走出中军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沈云舒只听到他沉稳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接着是战马嘶鸣和甲胄摩擦的轻响,然后一切声音都被呼啸的风雪吞没。
围城
子时,风雪正急。
多铎率右翼精骑踏雪而行,马蹄裹着粗布,只发出沉闷的踏雪声。他伏在马背上,目光如鹰,死死盯着前方黑黢黢的山峦——大凌河城到了。
他抬手,身后百骑瞬间止步,鸦雀无声。他侧耳倾听,远处传来隐约的马嘶和兵甲碰撞声——是明军试图突围的先头部队!
多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抬手做了个手势。身后的白甲兵立刻散开,呈扇形包抄过去。
突然,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炮响——是图尔格的左翼开始佯攻了!
多铎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身后的白甲兵紧随其后,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向明军援兵的侧翼。
“杀!”多铎的咆哮声在风雪中撕裂,他手中的长刀挥出一道寒光,瞬间砍翻一个明军哨兵。
明军阵脚大乱,仓促应战。多铎率精骑在敌阵中来回冲杀,刀光闪烁,血花四溅。明军的火铳手还没来得及装填弹药,就被清军的骑射手射倒在地。
“是清军主力!快撤!”明军阵中传来惊恐的喊叫声。
多铎冷笑一声,挥刀砍翻一个试图逃跑的明军士兵,厉声喝道:“一个也不许放走!”
打援·长山血战
九月二十七日黎明,明廷派监军张春会同吴襄、宋伟率马步兵四万余人来解大凌河之围。
多铎率右翼骑兵埋伏在长山(离城15里)侧翼,配合皇太极的中军主力,对明军发起致命冲锋。
“冲!”多铎一马当先,长刀挥舞,如入无人之境。明军阵型大乱,吴襄营率先溃败,其他营随之崩溃。
激战中,多铎追击明军至锦州城下,不慎坠马,他立刻夺过亲兵的战马返回,继续指挥作战。其勇猛表现被皇太极亲口称赞:“幼弟初专阃,即能制胜,是可嘉也!”
此役,明军副将张吉甫、王之敬等战死,张春等33员将官被俘,援军全军覆没。
中军帐·风雪中的等待
沈云舒蜷在中军帐的角落,怀里抱着那个小小的暖炉,却依旧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
帐外,风雪呼啸,她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侧耳倾听。
风雪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极其低沉的闷响,像冬日里最后一声闷雷,又像无数面巨鼓在天边同时擂响。那声音太模糊了,稍纵即逝。
她无法分辨。那声音没有带来任何关于战况的信息,只留下更深的空洞和不安。
她终究没有掀开帐帘,只是隔着厚厚的牛皮帐,望着外面混沌的风雪。
她回到角落,重新坐下。炭火的温度似乎更低了。她抱着暖炉,指尖冰凉。在这漫长的等待里,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
战后·血染征衣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风雪终于小了些。
营地里渐渐传来嘈杂的人声。沈云舒被帐外的声音惊醒,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掀开帐帘一角。
晨光惨白,映着营地里一片狼藉。伤兵被陆续抬回,有的腿上插着箭矢,有的腹部渗着血,被冻得嘴唇发紫的军医穿梭其间,声音嘶哑地喊着“止血”“抬稳些”。
营地西角,灰衣俘虏蜷缩如蚁群,颈间木枷在雪地拖出深痕,压抑的呻吟混着锁链轻响,像一串沉重的省略号。
一个多铎的亲兵一瘸一拐地走过,沈云舒连忙拉住他:“王爷他……”
亲兵脸上混着血和雪水,咧嘴一笑:“姑娘放心,贝勒爷带着我们抄了明军的后路,杀得他们片甲不留!还差点冲进锦州城!汗王都夸他勇猛呢!”
就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队骑兵踏着残雪归来。为首的那人,银甲上沾着点点暗红,在晨光下像一朵朵绽开的寒梅。
是多铎。
他翻身下马,脚步有些虚浮,脸上带着疲惫与胜利的坚毅。他没有立刻进帐,而是在帐外对亲兵下令:“清点伤亡,把尚善带下去,好生照料。战死的弟兄,记上功劳簿,抚恤加倍。”
亲兵低声禀报:“西营的俘虏已清点完毕,愿降者三百,余者圈在壕边。”
“嗯,”多铎的目光掠过俘虏营,声音沙哑,“伤者给药,壮者编入辎重队——不愿降的,明日押往沈阳。”
然后,他才转身进了中军帐。
他看到了她。她正站在案几旁,双手紧握,指节泛白,一双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未说出口的担忧和询问。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到她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到她面前。
那是一张纸,一张被血染红了边角的物资清单。上面的字迹因为血迹的晕染,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
“字……没糊。”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你的功劳。”
她紧紧攥着那张清单,那上面的血迹,仿佛也带着温度。帐外的风雪似乎不再那么冷了。她知道,他平安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