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夹雪》下冬雨

7、雨夹雪

　　秋夜的微风拂过窗帘，送来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林落雨靠在床头，目光在窗外夜色和屏幕间游移。

　　有些事，有些人，总是突然降临的。

　　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是方中笠发来的语音消息。

　　点开播放，背景音嘈杂混乱，隐约能听见电子音乐和男男女女放肆的喧闹声，像是在某个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所。

　　“喂，怎么不回消息？”

　　他的声音带着慵懒的醉意，又透着小混混常有的强势。

　　林落雨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拉开床头柜，取出一盒烟。她走到窗边，望着花园里随风摇曳的桂花树，淡黄的花瓣簌簌飘落，像碎了一地的星光。

　　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人选么。

　　能带来刺激和的变数的东西很多，人也是其中之一。

　　她需要他——既能打发无聊的校园生活，又能逃离林落雪那恶心的纠缠。

　　何乐而不为。

　　林落雨抽出一支烟含在唇间，抬手挡风，打火机的火苗窜起，烟头亮起橘色的光点。她轻轻吸气，烟头明灭不定。

　　拿起手机，她不紧不慢地打字：【没写，我是坏学生。】

　　发完，又随手补了个持刀猫咪的表情包。

　　对面几乎是秒回：【坏学生？你能比我坏？】

　　林落雨夹着烟，看到这句话时轻笑出声：【妈妈不让我和坏学生玩。】

　　方中笠：【？】

　　刚看完这条消息，屏幕突然弹出视频通话请求，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落雨手一颤，一小截烟灰飘落，差点烫到手。

　　她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干什么？吓我一跳，我要睡了。】

　　方中笠又发来一条语音，背景的嘈杂小了些，他的声音更清晰，“这么胆小？你是小鹿吗？这么容易受惊？”

　　一条播完，紧接着下一条：

　　“这才几点？老年人的作息？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呢。”

　　雨：【那你好好享受你的夜生活吧，不聊了，晚安。】

　　方中笠：【你真想让我去享受？】

　　抽完这根烟，林落雨去刷了牙。回到卧室，她关掉大灯，只留床头一盏小台灯。

　　这条消息让她莫名觉得，他似乎在暗示什么，带着某种暧昧的试探。

　　雨：【我说不想，你就不去享受了？】

　　她把问题抛了回去。

　　方中笠的回复果然如她所料：【当然。你说不去，我就不去。】

　　林落雨钻进被窝，侧身躺着，屏幕的光映亮她小半张脸：【那你现在就回家。】

　　......

　　雨荷市有个流传已久的都市传说，说这座城市在很久以前曾由猫头鹰统治，它们昼伏夜出。后人将它们奉为城市的守护神，也不知不觉延续了这一习性，夜生活格外丰富。

　　当然，这种传说听听就好，可信度基本为零。

　　市中心矗立着购物中心，周边连着繁华的商圈，其中一条著名的小吃街更是热闹非凡，烟火气能持续到凌晨三四点，仿佛一座不夜城。

　　夜色如墨，零碎的星光洒落在街边店铺的招牌上。道路两旁的梧桐树稀疏而立，叶片已泛黄，在喧嚣中悄然飘落。

　　“奥斯卡酒吧”的霓虹招牌高悬在建筑楼顶，变幻着炫目的色彩。门口，两名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正微笑着向进出的客人分发糖果。

　　风流场所，寻欢作乐，醉生梦死——就是来形容它的。

　　推开门，震耳欲聋的DJ瞬间扑面而来，几乎要撞碎耳膜。舞池里，男男女女在迷幻的灯光下紧贴着身躯，疯狂扭动；卡座间，人们聚在一起高声摇着骰子，输赢间不时有人大笑着搂过身旁衣着暴露的同伴亲吻，哄笑声此起彼伏。

　　昏暗的灯光刻意营造出暧昧的氛围，烟酒混合的气味成了欲｜望最好的催化剂。

　　方中笠看完消息，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辛辣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他起身道：“我先走了，你们继续。”

　　“哎哎，”旁边一个剃寸头的男生立刻拉住他，“这就走？你养生啊？今天打了几次飞机？”

　　方中笠懒得解释，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随手扔在桌上，“滚，少说废话，账我结了。”

　　寸头男从没见过他这样，觉得无比新奇，凑近了压低声音问：“什么情况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被哪个小妖精拿下了？”

　　没等方中笠回答，另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插嘴，语气肯定，“是林落雨吧？就那个新来的转校生？今天放学我还看见你俩一起走的。”

　　林落雨这个名字他们都不陌生。二十四中规模不大，管理松散，塞点钱就能进，门槛低。这就导致学校里多是混日子，等着毕业出国或者继承家业的学生，整天琢磨的就是吃喝玩乐，八卦传得比风还快。

　　加上方中笠是校董儿子，身份摆在那里，行事也从不低调，几乎是学校里人尽皆知的人物。他身边突然出现个固定的女生，只要被哪个多嘴的看见，用不了一天，就能传遍全校各个角落。

　　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生，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林落雨？”寸头男夸张地惊叹一声，用力拍了拍方中笠的肩膀，“可以啊笠哥！这么快就上手了？”

　　“我就知道，”黄毛给自己倒了杯酒，摇头晃脑地分析，“笠哥这是换口味了，最近在看什么纯爱言情小说？学里面演‘小混混爱上乖乖女’的戏码？”

　　寸头男嗤笑一声，吐槽道：“多看看修仙文行不行？”

　　方中笠没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想起语文课上，他拽着他手，在手心写下她名字那一幕。嘴角勾起，低低“呵”了一声。

　　也就是外表看着乖巧罢了。

　　“行了行了，”寸头男见他不反驳，算是默认了。妥协地拿起那张卡，挥了挥手，“要走就赶紧走吧，重色轻友的家伙！”

　　方中笠没理会他的哀嚎，抓起搭在沙发背上的外套，随意往肩上一甩便走了。

　　酒吧门在身后合上，瞬间隔绝了震耳的音乐和浑浊的空气。

　　清凉的夜风带着秋意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酒气和烟味，也让他有些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掏出手机，对着街景拍了张照片发给林落雨：【走了，听你的。】

　　消息发出后，他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点了支烟。烟头的红光在夜色中明灭，像他此刻躁动的心情。

　　手机很快震动。

　　林落雨：【那你变成好学生了。】

　　方中笠看着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烟灰簌簌落下，被夜风卷走。

　　笠：【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从今天起，我就是好学生了。】

　　他顺着她的话说：【不是要睡了吗？睡吧。】

　　方中笠把烟摁灭在垃圾桶上，犹豫片刻：【晚安了，小鹿。】

　　没有回复。

　　睡得真快，他想。

　　-

　　翌日一早，林落雨刚踏进教室，就看见自己课桌上放着一个纸袋。

　　她放缓脚步，好奇地走过去，打开袋子。里面是一杯燕麦粥和两个包子，份量不多，刚好是女孩子两三口的量，不会浪费。

　　“这是谁放的？”她转头问正奋笔疾书的同桌。

　　苏敏敏头也不抬，笔尖在试卷上飞快移动，快出残影，含糊地说：“好像是方中笠......早上我来的时候，就看见他放你桌上了。”

　　林落雨环顾教室，后排他常坐的位置空着，没见到他的身影。

　　“别找了，”苏敏敏终于写完最后一道题，放下笔，长舒一口气，“估计又去球场了。不到上课铃响，他是不会进教室的。”

　　“知道了。”林落雨坐下，拿出手机对着那份早餐找了个好看的角度，“咔嚓”拍了张照片。

　　雨：【早餐？你买的？】

　　本以为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运动，不会立刻收到回复，没想到手机很快震动了两下。

　　方中笠：【嗯。我家阿姨自己做的，干净卫生，给你尝尝。】

　　雨：【谢谢。】

　　方中笠：【跟我客气什么。】

　　“对了小雨，”苏敏敏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脸上带着担忧，“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方中笠这人，风评不太好，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你最好......还是少跟他来往。”

　　林落雨放下手机，睁大眼睛，露出困惑的表情，“怎么不好呀？我觉得......他好像还挺好的？”

　　苏敏敏看她一副天然呆的样子，顿时哈特软软，挽着她的胳膊，跟她耳语：“他交过的女朋友，换人的速度，比这烧卖上的米粒还多。”

　　这个比喻让林落雨忍不住笑了，她开玩笑说：“那我把早餐吃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你这傻孩子。”苏敏敏被她逗笑，捏捏她的脸，“总之要小心点，保持距离。万一他用强......”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林落雨明白她接下来要说什么。方中笠是校董的儿子，家世显赫，在这所学校里横着走。连老师都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管不了他，更别说其他人了。

　　“知道啦。”林落雨收起玩笑，对她甜甜一笑，“谢谢你提醒我。”

　　苏敏敏勉强笑笑，又补充道：“不过......看他这样特意一大早给你送早餐，还是家里阿姨做的......对他以前那些女生，可没这么上心过，说不定......这次他可能是认真的呢......”

　　既然躲不过，不如往好处想。

　　她看着林落雨取出燕麦粥，插上吸管，小口小口地喝着，像只乖巧的兔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唉。

　　......

　　十月底的运动会，是高三枯燥压抑的生活里最令人期待的活动，白兰特地空出最后一节课让大家报名。

　　班长敲敲讲台，试图压下嘈杂的议论声，他摇着手上的报名表，“同学们，先从最难的开始吧，女子三千米，男子五千米，有人自愿报名吗？没有的话，就只能按老规矩抽签了。”

　　前一秒还叽叽喳喳的教室，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这两个项目对女生来说简直是噩梦，跑起来丑出天际就算了，还极其考验耐力。

　　没人想给自己找罪受。

　　正在写作业的林落雨笔尖顿了顿。

　　教室里一片寂静，女生们都低着头假装整理书本。

　　班长继续鼓动，试图调动气氛，“哎呀，大家别这样嘛，就图个乐，重在参与，又不是非得拿名次，跑完就是英雄！”

　　话是这么说，可谁都清楚。要是真报了名最后却没拿到名次，或者跑得太难看，必定会遭到一些人的暗中嘲笑和议论。

　　还图个乐呢，也没见着乐在哪儿。

　　“既然没人自愿，”班长推了推眼镜，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小纸盒，“那就按上次月考的成绩表倒序抽签了。公平公正。”

　　林落雨因为刚转来，没参加月考，名字排在最后一名，几乎是必定会被抽中的。她看着班长手中的抽签盒，举起手，“我报女子三千米。”

　　她刚来两天，在班里几乎还是个陌生人。班长显然没想到她会参加这种集体活动，更何况她看起来极其瘦弱，跟风一吹就要倒似的。

　　全班哗然。苏敏敏猫着腰，惊讶地扯扯她的袖子，“你疯啦？三千米啊！那不是散步！”

　　林落雨只是对她微微一笑，示意放心，然后转头跟还有些发愣的班长确认，“写上我的名字吧，林落雨。”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被“哐当”一声推开，方中笠抱着个脏兮兮的篮球走了进来。额上还挂着汗珠，气息微喘。

　　听到讲台这边的动静，他随意用护腕擦了把汗，挑眉看向班长，“写什么名呢？这么热闹？”

　　“运动会报名。”班长解释：“正愁没人呢，林落雨同学主动报了女子三千米。”

　　方中笠拍球的动作一顿，随即把篮球随手扔到教室角落，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几步走到林落雨课桌前，“你报三千米？”

　　“嗯。”林落雨头也不抬，继续写作业。

　　方中笠盯着她发顶看了几秒，眸色深沉，突然转身对班长说：“那我报男子五千米。”

　　这句话让所有人齐刷刷回头，用一种古怪地眼神在他们之间来回打量。

　　这剧情，怎么看都像是......女朋友一时冲动逞强报了名，男朋友为了陪她也跟着报了更难的項目。

　　情侣双双把苦受？

　　白兰用课本敲了敲讲台，把大家的注意力拉回来一点，她看着方中笠，“方中笠，你确定？五千米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带过这么多届学生，像他这样的小混混通常对这种集体活动嗤之以鼻。运动会期间直接逃学，三天不见人影才是常态。

　　确定。”方中笠拉开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满不在乎，“不就是跑步么？”

　　最难啃的两个骨头莫名其妙就被解决了，班长松了口气，赶紧把名字写上。剩下的项目虽然还是推来推去，但总算在放学前都勉强报满了。

　　放学铃声响起，林落雨正低头收拾书包，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林落雪的消息。

　　X：【我今天在你们学校开医学讲座，等我半小时，一起走。】

　　X：【还是那句话，别想跑啊。】

　　雨：【。】

　　刚拉上书包拉链准备出门，一个身影就挡在了面前。方中笠拦住她的去路，眉头微蹙，“为什么报三千米？”

　　“想报就报了，”林落雨背起书包，“需要什么特别理由吗？”

　　方中笠被噎住。

　　这人怎么和昨晚不一样了？双重人格？

　　想了半天，找不到合理解释。他干脆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到走廊人少的角落，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来例假了？心情不好？”

　　“......”林落雨停下脚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你有病？”

　　“那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方中笠更加不解，凑近了些，“昨晚我们不是聊得......挺好的吗？”

　　林落雨微笑着甩开他的手，义正言辞道：“我不会为晚上十点到凌晨三点，说过的任何话负责。”

　　方中笠：？？？

　　走廊还有不少人没走，林落雨这句话声音不大，并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她觉得，自己已经够给他面子了。

　　方中笠表情扭曲了一下，但还是消化了她这套“免责声明”，“行。”

　　他随即转移了话题，指了指窗外操场的方向，“急着回家吗？要不要去操场练跑步？”

　　反正等林落雪也是无聊，林落雨点头答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