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21、第 21 章

　　小小的店面里，炉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驱散了窗外的寒意。三人围坐在临时拼起的小桌旁，开始包饺子。王姐动作麻利，擀出的饺子皮又圆又匀称。

　　程星遥显然是生手，拿着饺子皮笨拙地舀馅、捏合，包出来的饺子形态各异，有的瘪瘪的，有的馅料几乎要撑破皮，还有的干脆“躺”在了盘子里。

　　陆东珉坐在轮椅上，面前也放着一小叠饺子皮和馅料。他包得不快，但每一个都大小均匀，褶子清晰漂亮，像列队的士兵。他的目光时不时扫过程星遥面前那盘“残兵败将”，眉头越皱越紧，强迫症终究是忍不住了。他默默地伸出手，将程星遥包好的几个最歪扭的饺子拿过来，小心地拆开，重新填馅、捏合，整理成标准的样子。

　　“哎，你干嘛呀？”程星遥注意到他的动作，嘟着嘴抗议，“反正最后都是进肚子，丑一点有什么关系嘛！又不会影响味道。”

　　陆东珉没理她，依旧我行我素，专注地“拯救”那些不成形的饺子。

　　王姐看着儿子这难得“多管闲事”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对程星遥说：“别管他，星遥，他这强迫症是没救了，自己东西要摆整齐，连别人包的饺子看不顺眼也要管。你包你的，开心就好！”

　　程星遥闻言，冲陆东珉做了个鬼脸，继续创作她的“抽象派”饺子。

　　王姐包得差不多了，起身去厨房烧水准备煮饺子，桌前只剩下他们两人。气氛安静下来，只有指尖接触面粉的细微声响。

　　陆东珉忽然开口，声音在温暖的空气中显得比平时柔和：“怎么想起来读英文系的？”

　　程星遥正跟一个特别顽固的饺子皮斗争，头也不抬地回答：“我一直很喜欢英国文学啊，觉得那些文字特别有魅力。我想更深入地了解莎士比亚笔下的悲欢离合，感受拜伦诗歌里的激情与浪漫，探索狄更斯描绘的那个时代……”她说着，下意识地吸了吸鼻子，感觉有点痒，习惯性地抬起沾满面粉的手背揉了揉鼻尖。

　　这一揉，白皙的鼻头上立刻沾上了一团醒目的白粉，像戏剧里的小丑，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陆东珉抬眼看到她瞬间变得雪白的鼻头，动作顿了一下，强压住嘴角想要上扬的冲动，依旧安静地听着她继续说下去。

　　“……是不是觉得我学这些挺不切实际的？没什么出息？”程星遥说完自己的理由，带着点自嘲和试探看向他。在她看来，陆东珉这种沉浸在严谨数理世界的人，大概很难理解她对“虚无缥缈”文学的执着。

　　出乎意料地，陆东珉摇了摇头，语气认真：“怎么会。莎士比亚对人性的洞察，拜伦对自由的呐喊，狄更斯对社会不公的批判……这些大师和他们的作品，是留给全人类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当然需要有人去深入研究、传承和解读。你又是真心喜欢，”他看向她，目光里带着一种纯粹的理解和认可，“能把真心喜欢的事情，变成自己愿意为之努力的事业，这本身就很了不起。相信你一定能做得很好。”

　　程星遥听着他这番话，看着他眼中罕见的、没有丝毫敷衍的真诚，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暖流涌过，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她没想到，能得到他这样郑重的肯定。

　　就在这时，王姐端着一大盘热气腾腾、刚刚煮好的饺子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程星遥那滑稽的“白鼻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哎哟，星遥，你这孩子，怎么还扮上小花脸了？”

　　陆东珉这下也忍不住了，一直强压着的嘴角彻底扬起，露出一个清晰而温和的弧度，眼中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程星遥被他们笑得莫名其妙，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王姐笑着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程星遥疑惑地站起身，走到卫生间镜子前一照——

　　“啊！”她看到自己鼻头上那团醒目的白色，瞬间明白了刚才陆东珉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和强忍的笑意！自己居然顶着这么个可笑的鼻子，一本正经地跟他谈论莎士比亚和人生理想？！

　　她一边赶紧用水清洗鼻子，一边又羞又恼地冲着外面喊：“陆东珉！你看到怎么不告诉我啊！”

　　外面传来陆东珉带着清晰笑意的声音，难得地透着一丝促狭：
　　“我的强迫症好像被你治好了。我觉得……蛮好的。”

　　程星遥看着镜子里自己洗干净后依旧泛红的脸颊，听着外面他那带着笑的声音，心里的羞恼不知不觉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轻快的暖意。这个除夕，似乎真的开始变得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