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笔的回声》刘开开

34、第 34 章

　　这天，李哲算准了时间，等在数学系实验楼门口，一看到陆东珉操控着轮椅出来，就立刻迎了上去。
　　“东珉！走走走，今天哥们儿请客，我们去后街吃顿好的！”
　　陆东珉没什么兴致，脸上是连日熬夜的疲惫：“随便在食堂吃点就行了。”
　　“哎哟，跟我还客气什么！食堂都吃腻了，换换口味！”李哲不由分说，直接走到轮椅后方握住推手，半推半就地把陆东珉带向了学校后门的美食街。

　　李哲特意选了一家小饭店，挑了个靠窗的位子，视野正好能望见外面熙攘的街道。点完菜，李哲状似无意地指着窗外一个正在努力发传单的、穿着笨重兔子人偶服的身影，语气轻松地说：“嘿，你看那个，还挺可爱的哈？”

　　陆东珉心不在焉，目光甚至没有聚焦，只是随口应付：“有什么好看的？快吃吧，我电脑里还有模型在跑，得尽快回去盯着。”
　　“别急嘛，菜还没上齐呢，再等等，再看看。”李哲坚持着，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就在这时，窗外的那个“兔子”似乎累极了，拖着沉重的脚步挪到了街角一个相对无人的台阶旁，缓缓坐了下来。在陆东珉逐渐凝滞的目光中，那只“兔子”用力地、有些费力地向上摘下了那个硕大的、毛茸茸的头套——

　　刹那间，汗水湿透的刘海黏在额前，一张熟悉却写满疲惫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程星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脸颊因为闷热和缺氧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她缓了几秒，弯腰从放在脚边的旧帆布包里掏出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拧开盖子，仰起头几乎是贪婪地猛灌了几大口。接着，她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干瘪的、看起来毫无食欲的面包，低下头，默默地、快速地啃了起来，三两下就吞咽下去，仿佛只是为了补充体力而完成一项任务。

　　她盯着放在身旁的那个沉重的兔子头套，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放空和挣扎，然后，像是给自己打气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毅然决然地戴上了那个束缚她、闷热难当的头套，站起身，重新迈着有些蹒跚却坚定的步子，走向川流不息的人群，继续挥舞手臂，发放着手中的传单。

　　陆东珉彻底僵住了。
　　他的目光如同被钉死一般，牢牢锁在窗外那个笨拙却又无比坚韧的“兔子”身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楚、心疼、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如同沸腾的开水，在他胸腔里剧烈地翻涌、灼烧。他看到她每一次抬手似乎都用尽了力气，看到有路人无视地走过时她微微停顿的失落，看到她偶尔需要扶一下墙壁才能站稳……

　　李哲看着陆东珉脸上无法掩饰的震动，收起了之前嬉笑的表情，声音低沉而认真，每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陆东珉心上：
　　“我也是昨天无意间看到她……说真的，东珉，她真能吃苦……这哪里像是个身价千亿的千金大小姐？”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看向脸色发白的陆东珉，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残忍的问题：
　　“你说她骗了你……那你告诉我，她到底骗了你什么？”

　　陆东珉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李哲的问题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他之前所有基于愤怒和受伤自尊的指控，是多么的苍白和……不堪一击。

　　她骗了他什么？
　　骗了他，让他以为她需要帮助？骗了他，让他看到了她不为人知的坚韧和挣扎？还是骗了他，让他那颗自以为冷硬的心，在此刻为她疼得无以复加？

　　他回答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