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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番外:鹌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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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磊有个秘密。
不是那种见不得人的秘密,而是……一种状态。
在“苍穹”大队,所有人都知道“鹌鹑”杜磊——存在感稀薄,走路没声,能在众目睽睽下消失,也能在雪地里趴三天三夜不动弹。他是隐匿专家,是侦察尖兵,是队伍里最安静也最可靠的那道影子。
但很少有人知道,杜磊其实有两种状态。
第一种状态,是平时的杜磊。
这个杜磊有点迷糊,总爱打瞌睡,说话简短得像电报,反应慢半拍。熊仄总说他“脑袋缺根弦”,墨笙评价他“省电模式”,顾驰野觉得他像某种……无害的小动物。
比如现在。
除夕夜联欢会结束后的第三天,大年初三,食堂。
杜磊坐在角落的桌子上,面前放着一碗饺子。猪肉白菜馅的,还冒着热气。他用筷子夹起一个,小心地吹了吹,然后慢慢放进嘴里。
他吃得很专注,眼睛盯着饺子,睫毛在食堂的灯光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周围很吵——熊仄在和别人掰手腕,墨笙在擦枪,顾驰野在跟虎擎苍低声说话——但杜磊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他吃完一个饺子,又夹起一个。动作很慢,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鹌鹑!”熊仄突然大喊一声,掰手腕赢了,兴奋地挥舞着手臂,“看见没!老子赢了!”
杜磊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嗯。”
然后继续低头吃饺子。
熊仄也不介意,早就习惯了。他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杜磊旁边,伸手想拿他碗里的饺子:“给我一个尝尝,我这个韭菜馅的不好吃……”
手还没碰到碗,杜磊的筷子已经轻轻挡住了他的手指。
动作很轻,但很准。
熊仄愣了愣,讪讪地收回手:“小气……”
杜磊没说话,只是把碗往自己这边挪了挪。
这是平时的杜磊。
无害,安静,有点呆,像只真正的鹌鹑——胆小,迟钝,一有风吹草动就想躲起来。
但杜磊还有第二种状态。
那是“杀人鹌鹑”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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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倒回三年前,西南边境,雨林深处。
那是杜磊加入“苍穹”的第二年。他还没有代号,大家都叫他“小杜”,或者“那个不爱说话的新兵”。
那次是跨境缉毒任务。情报显示一伙武装毒贩在边境线附近活动,准备运送一批高纯度□□出境。“苍穹”派出十二人小队,虎擎苍带队,杜磊也在其中。
情报有误。
不是一伙,是三伙。不是十几个人,是四十多个。而且对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根本不是普通的毒贩。
他们被围了。
交火发生在黄昏。枪声在雨林里炸开,惊起一片飞鸟。子弹穿过树叶,打在树干上,木屑纷飞。有人中弹倒地,惨叫被枪声淹没。
虎擎苍在通讯器里嘶吼:“交替掩护!向B点撤退!”
但撤退路线也被封死了。
打到后半夜,十二个人只剩下五个还站着。弹药快没了,通讯中断,周围全是尸体和血腥味。毒贩还有十几个人,正在收缩包围圈,像猎人围捕受伤的野兽。
杜磊趴在一棵横倒的树干后面,脸上沾着血和泥。他的枪没子弹了,匕首还在,但有什么用呢?十几个人,全副武装,他们只有五个,三个还带伤。
他听见虎擎苍在低声安排:“最后一批弹药,集中火力,冲出一个缺口。能走几个是几个。”
然后虎擎苍看了他一眼:“小杜,你跟着我。我带你冲出去。”
杜磊没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虎擎苍,看着这个总是挡在最前面的队长。虎擎苍的肩膀在流血,脸上有弹片划伤的血痕,但眼睛还是亮的,像黑夜里的狼。
然后杜磊做了一件事。
他把空枪放在地上,拔出匕首,咬在嘴里。然后开始脱装备——防弹衣,背包,弹匣袋,一切会增加重量的东西。
“你干什么?”虎擎苍按住他的手。
杜磊抬头看他,眼神很平静:“我去。”
“去什么?”
“杀人。”
他说得很轻,但虎擎苍听懂了。
“不行!太危险——”
“你们走。”杜磊打断他,声音依旧很轻,但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给我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向东南方向突围。”
说完,他像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滑进雨林的黑暗里。
虎擎苍想追,但腿上的伤让他踉跄了一下。等他再抬头时,杜磊已经不见了。
真的不见了。
不是躲起来,是消失。像一滴水融进大海,像一阵风吹过树梢,无影无踪。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是虎擎苍这辈子经历过最诡异、最恐怖的时间。
他们五个人背靠背站着,听着周围的死亡。
没有枪声,没有爆炸,只有短促的闷哼,身体倒地的声音,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有时候很近,就在十几米外;有时候很远,在包围圈的另一端。
他们不知道杜磊在哪,不知道他在用什么杀人,不知道他下一个目标是谁。
只能听着。
听着那些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像一个无形的死神,在雨林里游荡,收割生命。
第二十五分钟,毒贩只剩下三个人。
这三个人疯了。他们胡乱开枪,大喊大叫,像被困住的野兽。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同伙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却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
然后杜磊出现了。
从一具尸体下面钻出来,浑身是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他手里只有一把匕首——那把咬在嘴里的匕首,现在已经沾满了血。血顺着刀尖往下滴,一滴,两滴,落在腐叶上。
三个毒贩看到他,愣住了。
他们没想到敌人会这样出现——孤身一人,没有枪,只有一把刀,浑身是血,但眼睛亮得吓人。
那种眼神……
虎擎苍后来跟顾驰野描述过:“那不是人的眼神。那是……猎食者的眼神。冷静,专注,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杀意。”
杜磊朝那三个人走去。
脚步很轻,很稳,像在散步。
一个毒贩举起枪,但手在抖。另一个想跑,但腿软了。第三个大吼一声,举刀扑上来——
杜磊侧身,匕首划过对方的喉咙。
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血喷出来,溅了他一脸。他没擦,只是转向第二个人。
第二个人开枪了,但子弹打偏了——手抖得太厉害。杜磊上前一步,匕首从下往上,刺进对方的下颚,穿透颅骨。
第三人转身想跑,但刚跑出两步,一把匕首飞过来,钉进他的后心。
他踉跄着倒地,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杜磊走过去,拔出匕首,在尸体上擦了擦血。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虎擎苍他们。
雨林里一片死寂。
只有雨声,和血滴落的声音。
杜磊站在那里,浑身是血,手里握着滴血的匕首,眼神……还是那种猎食者的眼神。
虎擎苍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走过去,拍了拍杜磊的肩膀:“干得漂亮。”
杜磊的眼神慢慢变了。
那种猎食者的光芒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平时的茫然和迟钝。他眨了眨眼,看了看手里的匕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他开口,声音有点哑,“我杀人了?”
“嗯。”虎擎苍说,“你救了所有人。”
杜磊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血的手。手在抖,不受控制地抖。
虎擎苍握住他的手:“没事了。结束了。”
那天之后,杜磊就有了代号。
“鹌鹑”。
平时胆小如鹌鹑,但被逼到绝境时,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用爪子和喙,用一切能用的东西,拼死反击。
这就是杜磊的第二种状态。
“杀人鹌鹑”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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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现在,大年初三,食堂。
杜磊吃完最后一个饺子,放下筷子。他拿起碗,走到水池边,仔细地洗干净,放回消毒柜。
然后他走出食堂,回到寝室。
寝室里没人,熊仄他们还在食堂闹腾。杜磊走到自己床边,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样东西——
一把□□。
刀身很短,只有二十厘米,但很锋利。刀柄是黑色的,磨损得很厉害,看得出经常使用。
杜磊坐在床边,用一块布慢慢擦拭着刀身。
动作很轻,很专注。
这把刀,就是三年前在雨林里用过的那把。上面沾过血,很多血。但他擦得很干净,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擦完刀,他把它收进刀鞘,重新塞回枕头底下。
然后他躺下,闭上眼睛。
脑海里闪过一些画面。
雨林,血,尸体,虎擎苍拍他肩膀的手,还有那句“干得漂亮”。
杜磊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不喜欢第二种状态。
那种状态下,他不再是自己。他变成一个工具,一个杀戮机器,冷静,高效,没有任何感情。
但有时候,他不得不变成那样。
为了救队友,为了完成任务,为了……活下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熊仄他们回来了。寝室里又热闹起来,熊仄在吹嘘刚才掰手腕的战绩,墨笙在整理装备,其他人各忙各的。
杜磊睁开眼睛,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刀,握在手里。
刀柄冰凉,但很踏实。
这就是他的秘密。
两种状态。两种人生。
平时是鹌鹑,胆小,迟钝,爱打瞌睡。
必要时,是杀人鹌鹑——冷静,致命,一击必杀。
他不知道哪种状态才是真正的自己。
也许都是。
也许都不是。
但无论如何,他是“苍穹”的鹌鹑。
是虎擎苍的兵,是顾驰野、熊仄、墨笙他们的战友。
这就够了。
杜磊把刀塞回枕头底下,翻了个身,真的睡着了。
这一次,他没有做梦。
窗外,夜色深沉。
基地里,红灯笼还亮着。
而寝室里,那只鹌鹑蜷缩在床上,安静地睡着,像一只真正无害的小鸟。
只有枕头底下那把冰冷的刀,在黑暗中沉默地见证着:
这只鹌鹑,曾经展露过怎样锋利的爪子和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