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缩苍穹》衔科2333

77、思念的轮廓

　　今天是虎擎苍走后的第一天。

　　清晨五点半，顾驰野准时睁开眼。生物钟像刻在骨子里，不需要闹钟，不需要号声，到点就醒。他坐起身，习惯性地把视线投向一旁的床铺——空的。

　　床铺整理得一丝不苟，被子叠成标准的豆腐块，枕头摆得端正。虎擎苍走前收拾的，说是要“以身作则”。

　　顾驰野盯着那张空床看了几秒，然后搓了搓脸，下床。

　　眼睛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除了偶尔有点干涩，视力基本恢复了。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天色还没完全亮，训练场笼罩在晨雾里，远处哨塔的探照灯还在缓缓转动。

　　他洗漱的时候，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虎擎苍现在到哪里了？

　　应该已经到火车站了吧？也许在等车，也许已经上车了。那个会议在隔壁省的军区总部，坐火车要十几个小时。

　　顾驰野甩了甩头，把水珠甩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迷彩作训服，肩上是崭新的中尉肩章。眼睛还带着一点刚恢复的微红，下巴上有没刮干净的胡茬。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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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练场上，预备役们已经列队站好。

　　顾驰野走到队伍前，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李锐站在第一排，挺胸抬头，眼神坚定。

　　“全体都有！”顾驰野开口，声音在晨雾中格外清晰，“今天上午，射击基础训练。靶场集合！”

　　队伍动了起来。

　　顾驰野走在队伍旁边，一边盯着新兵们的动作，一边脑子里又在想：虎擎苍现在在干什么？

　　也许在火车上补觉？那家伙睡眠浅，在陌生环境估计睡不好。

　　也许在看文件？他走前带了一摞资料，说是路上看。

　　也许……也在想他？

　　顾驰野甩甩头，把这个念头赶出去。

　　靶场上，墨笙已经等在那里了。狙击手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新兵们列队。

　　“墨教官负责讲解理论。”顾驰野说，“我示范。”

　　他从枪架上拿起一把95式自动步枪——不是他的专用狙击枪，是基础训练用的。检查枪械，装弹，上膛，动作流畅得像呼吸。

　　然后他走到射击位，举枪瞄准。

　　一百米外的靶子，在晨光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顾驰野深吸一口气，屏息，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靶场回荡。

　　报靶员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九环！”

　　顾驰野愣住了。

　　九环？他打偏了？

　　新兵们面面相觑，有几个小声嘀咕：“顾教官也会打偏？”

　　顾驰野迅速反应过来，面不改色地放下枪：“看见了吗？即使是经验丰富的射手，也会因为各种因素出现偏差。可能是风向，可能是光线，也可能……”他顿了顿，“是心不够静。”

　　他转身看向新兵：“所以你们要记住，射击最重要的不是技术，是心态。心态稳了，手才能稳。”

　　新兵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顾驰野暗自松了口气，把枪递给墨笙：“你来。”

　　墨笙接过枪，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双一向冰冷的眼睛里，分明带上了一丝戏谑。

　　像是在说：心事啊？

　　顾驰野别过脸，假装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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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擎苍下了火车，站在站台上。

　　火车站人声鼎沸，拖着行李箱的旅客匆匆走过，广播里反复播放着车次信息。虎擎苍背着简单的行军背包，穿着迷彩作训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几个旅客好奇地打量他——毕竟穿着全套作战迷彩来坐火车的人不多。但虎擎苍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

　　他看了眼时间，离下一趟转乘的车还有两个小时。

　　明明之前也不止一次离开基地去开会，但这次心里的感觉却明显不同。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迷彩的衣摆在车站的风中轻轻摇摆——他是真的没有别的衣服。唯一一件便装，还是上次和顾驰野去老城区采购时买的，结果回来打闹时弄上了油汤，怎么洗都洗不掉，干脆就只穿迷彩了。

　　看时间还早，虎擎苍走到车站外的广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点了支烟。

　　尼古丁的味道滑入口腔，带来一丝聊胜于无的慰藉。他靠在栏杆上，看着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

　　一个老太太拖着买菜的小车，车轮卡在台阶缝里，怎么也拉不出来。虎擎苍走过去，单手一提，小车就出来了。

　　“谢谢啊同志！”老太太连连道谢。

　　“不客气。”虎擎苍点头，走回原地。

　　过了一会儿，一个小男孩跑过来，仰着头看他：“叔叔，你是解放军吗？”

　　“嗯。”

　　“我爸爸也是解放军！”小男孩眼睛亮晶晶的，“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当兵。”

　　虎擎苍蹲下身，和小男孩平视：“你爸爸很厉害。”

　　“叔叔你也很厉害！”小男孩说，“我长大了也要当解放军！”

　　虎擎苍笑了，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好好读书，以后考军校。”

　　小男孩的妈妈走过来，不好意思地拉走孩子：“不好意思啊同志，孩子调皮……”

　　“没事。”虎擎苍站起身。

　　他抽完烟，掐灭烟蒂，扔进垃圾桶。转身进车站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广场。

　　阳光很好，照在每一个平凡的人身上。

　　他想，顾驰野现在在干什么呢？

　　应该已经在训练场了吧？带着那些新兵，冷着脸，一丝不苟。

　　那小子，明明肩膀伤还没好全，眼睛也刚恢复，肯定又逞强。

　　虎擎苍叹了口气，走进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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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靶场上，墨笙的示范完美无缺。三发子弹，两个十环，一个十环正中。

　　新兵们发出惊叹。

　　顾驰野站在旁边看着，心里却在想：虎擎苍现在应该上火车了吧？卧铺还是硬座？他腰不好，坐硬座肯定难受。

　　“顾副队。”墨笙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该格斗训练了。”

　　“嗯。”顾驰野点头，“转格斗场。”

　　格斗场上铺着软垫。顾驰野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紧身的体能训练服。左肩的绷带还缠着，但已经不影响基本活动了。

　　他叫出一个体格不错的新兵配合示范。

　　“今天教基础擒拿。”顾驰野说，“看好了。”

　　他演示动作：抓腕，转身，压制。每一个步骤都分解得很慢，让新兵们能看清。

　　但到了实战示范时，顾驰野的力道没收住。

　　“呃！”那个新兵闷哼一声，被按在地上，脸都白了。

　　顾驰野连忙松手：“抱歉，没事吧？”

　　新兵爬起来，揉着胳膊：“没、没事……”

　　顾驰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烦躁。

　　妈的，又分心了。

　　他看向墨笙，狙击手正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眼神里的戏谑更明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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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上，虎擎苍找到自己的卧铺床位。

　　下铺，还算宽敞。他把背包放在床头，脱掉作战靴——里面是部队发的白色棉袜，干干净净。他靠在卧铺上，穿着白色袜子的脚架在床边，一晃一晃的。

　　车厢里人不多，对面铺位是个年轻的学生，戴着耳机在听歌。隔壁车厢传来小孩的哭闹声，还有大人哄孩子的声音。

　　虎擎苍掏出手机——平时在基地信号不好，也忙，很少玩。现在打开，刷了刷新闻，又看了看军事论坛，却觉得索然无味。

　　平时没机会看的东西，现在有了时间，反而提不起兴趣。

　　他退出网页，打开相册。里面没什么照片，只有几张——基地训练场，中队合影，还有……顾驰野。

　　那是上次顾驰野写对联时他偷拍的。年轻人低着头，专注地握着毛笔，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照片有点糊，但虎擎苍一直没删。

　　他看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

　　“同志，能帮个忙吗？”

　　一个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虎擎苍抬头，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士站在过道里，手里提着个大行李箱，正试图往行李架上放，但够不着。

　　虎擎苍翻身下床：“我来吧。”

　　他接过行李箱，轻松地举起来，稳稳放进行李架。

　　“谢谢谢谢！”女士连声道谢，“太麻烦你了。”

　　“没事。”虎擎苍坐回床上。

　　女士在他对面的下铺坐下，好奇地打量他：“同志，你是军人吧？”

　　“嗯。”

　　“去哪里啊？”

　　“开会。”

　　“辛苦了。”女士笑着说，“我弟弟也是当兵的，在边防。一年回不了一次家。”

　　虎擎苍点头：“边防更辛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虎擎苍话不多，但女士很健谈，说了很多她弟弟在部队的事。

　　火车在铁轨上平稳行驶，窗外的田野飞快后退。

　　虎擎苍看着窗外，又想：顾驰野现在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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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训练场边，顾驰野准备去拿器材，结果走错了方向——他平时都和虎擎苍一起走，虎擎苍记得所有器材的位置，他只需要跟着就行。

　　现在虎擎苍不在，他居然……迷路了。

　　虽然只是训练场内部，但还是很丢人。

　　顾驰野站在原地，揉了揉太阳穴。

　　“顾副队，器材室在那边。”李锐小声提醒，指了指正确的方向。

　　“……知道。”顾驰野面无表情地转身。

　　一上午，顾驰野的状况都不对。

　　打靶失误，格斗没收住力，走错路……虽然新兵们没看出来，但墨笙看得清清楚楚。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墨笙端着餐盘在顾驰野对面坐下。

　　“你今天怎么了？”狙击手开门见山。

　　顾驰野头也不抬：“没事。”

　　“在想虎队？”

　　“没有。”

　　墨笙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盯着他。那眼神分明写着：谁信。

　　顾驰野被盯得没办法，放下筷子：“好吧，有点。”

　　“才第一天。”墨笙说。

　　“我知道。”顾驰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就是……不习惯。”

　　不习惯早上醒来旁边是空的。

　　不习惯训练时没人跟他抬杠。

　　不习惯吃饭时对面没人。

　　不习惯……整个基地，都没有那个人。

　　墨笙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一周就回来。”

　　“嗯。”

　　“所以，”墨笙站起身，“别把新兵练废了。到时候虎队回来，你得交差。”

　　说完，他端着餐盘走了。

　　顾驰野坐在原地，看着餐盘里已经凉了的饭菜，忽然没了胃口。

　　他掏出手机——基地里信号时好时坏，但勉强能用。他打开通讯录，找到虎擎苍的号码，手指悬在拨号键上，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锁屏。

　　不能打。

　　那家伙在火车上，也许在睡觉，也许在忙。

　　而且……打过去说什么？

　　说我想你了？

　　顾驰野把手机塞回口袋，起身收拾餐盘。

　　走出食堂时，阳光正好。

　　训练场上，新兵们已经开始了下午的训练。口号声，脚步声，还有墨笙冷冰冰的指令声。

　　一切如常。

　　只是少了个人。

　　顾驰野站在食堂门口，看着训练场的方向，看了很久。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大步走过去。

　　肩上中尉的肩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要带兵，要训练，要等那个人回来。

　　在此之前，他要做的，就是守好这片阵地。

　　像虎擎苍教他的那样。

　　像一个真正的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