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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鹌鹑也会被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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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食堂空旷安静。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斜射进来,在水泥地上投下整齐的光斑。空气中还残留着午饭的味道——土豆烧肉、白菜炖粉条,还有炊事班特有的、永远洗不干净的抹布味。
顾驰野走进食堂时,一眼就看见了角落里的杜磊。
“鹌鹑”整个人趴在餐桌上,脸埋进臂弯里,迷彩作训服的帽子歪在一边,露出一头乱糟糟的短发。他睡得那么沉,连顾驰野走近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顾驰野在对面坐下,看向旁边的熊仄。大个子正专心致志地嘬着一根鸡骨头,那根骨头已经被啃得干干净净,但他还是舍不得扔,眯着眼睛吮吸最后一点骨髓。
“鹌鹑怎么了?”顾驰野压低声音问。
熊仄抬起头,鸡骨头还叼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昨晚叶兆成修设备缺人,把他逮过去了。”
顾驰野失笑:“他没躲过去?”
要知道一旦涉及到隐匿和潜行,整个“苍穹”中队没人比杜磊更擅长。这家伙能在满是红外警报的模拟战场里来去自如,能在一屋子人的眼皮底下“消失”十分钟,还能在紧急集合时完美地“错过”点名——只要他想。
叶兆成居然能把他逮住?
“躲?”熊仄终于舍得放下那根骨头,用袖子擦了擦嘴,“我躺床上呢,他给我拽起来,我怎么躲……”
说这话的不是熊仄,而是趴在桌上的杜磊。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但没抬头,声音闷在臂弯里,带着浓浓的睡意和委屈。
顾驰野挑眉:“叶兆成把你从床上拽起来的?”
杜磊慢慢直起身,一脸生无可恋。他眼睛底下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像是被人打了两拳,头发乱得像鸡窝,作训服的领口都睡歪了。
“我本来躲得好好的。”杜磊挠着头,声音有气无力,“躲在被窝里,连呼吸都放轻了。我以为他找不到我就会去找别人……”
“然后呢?”
“然后他直接掀了我的被子。”杜磊表情悲愤,“那家伙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个热成像仪!说宿舍里就我一个人体温异常——我那不是紧张得出汗吗!”
顾驰野没忍住,笑出了声。
熊仄也咧开嘴:“所以说,技术兵种惹不起。”
杜磊哀怨地看了他们一眼,重新趴回桌上:“让我再睡五分钟……就五分钟……”
“设备修好了?”顾驰野问。
“修到凌晨四点。”杜磊的声音越来越小,“叶兆成那个疯子……说是什么‘精密仪器校准’,非得连夜弄完……我就在旁边递工具,看他拆了装装了拆……”
话没说完,他又睡着了。这次是真的睡死了,甚至还打起了轻微的小呼噜。
顾驰野看着杜磊的睡脸,又看了看桌上——餐盘里还有半个馒头,一碗没动过的汤,已经凉透了。
“给他留点饭吧。”顾驰野说。
熊仄点头,起身去窗口找炊事班。不一会儿端回来两个包子,用碗扣着保温。
食堂里又安静下来。只有杜磊均匀的呼吸声,和窗外远处训练场传来的隐约口号声。
顾驰野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午后的阳光很好,把训练场边的单双杠照得发亮。几个新兵在加练,大概是上午没达标,被墨笙罚的。
他想起虎擎苍。如果是那家伙在,这时候会干什么?
顾驰野掏出手机。信号格满着,但对话框还停留在中午那句“知道了”。
他想了想,打字:“杜磊被叶兆成抓去修设备,睡了一中午。”
发送完,他自己都觉得这话没头没尾的。但虎擎苍应该懂——在基地里,这些琐碎的日常,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等了一会儿,没回复。可能在车上睡着了,或者信号又断了。
顾驰野收起手机,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杜磊还趴在桌上睡着,熊仄坐在旁边,像尊门神一样守着,手里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个苹果,正咔嚓咔嚓地啃。
画面有点滑稽,但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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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理论课在教室进行。
顾驰野站在讲台上,讲战术协同的基本原则。黑板上画着简单的阵型图,粉笔灰在阳光下飞舞。
新兵们坐得笔直,认真记笔记。李锐坐在第一排,字写得又快又工整。
讲完理论,顾驰野打开投影仪,放了一段实战录像——是几年前一次边境行动的纪录片,经过脱密处理。画面上,“苍穹”中队在丛林中交替掩护前进,动作干净利落。
“注意看这里的火力衔接。”顾驰野暂停画面,用激光笔指着屏幕,“二组压制,一组迂回,三组警戒侧翼。节奏不能乱。”
新兵们看得入神。录像里那些穿着同样迷彩的身影,那些熟练的战术动作,那些在枪林弹雨中依然冷静的指令——那就是他们将来要成为的样子。
录像放到一半时,教室后门被轻轻推开。杜磊溜了进来,蹑手蹑脚地找了个空位坐下。他还是那副没睡醒的样子,但至少洗了脸,头发也勉强理顺了。
顾驰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继续讲课。
下课铃声响起时,顾驰野合上讲义:“明天上午,野外生存训练。今晚自己检查装备,缺什么去后勤部领。解散。”
新兵们起身,有序离开教室。李锐留在最后,帮顾驰野擦黑板。
“顾教官。”李锐一边擦一边问,“明天的训练,您会去吗?”
“会。”顾驰野收拾着讲义,“怎么?”
“没……”李锐摇头,“就是问问。”
顾驰野看了他一眼。这个新兵眼神干净,带着年轻人特有的、藏不住事的直率。
“担心?”顾驰野问。
“有点。”李锐老实承认,“听班长说,野外生存训练……挺难的。”
“难就对了。”顾驰野把讲义夹在腋下,“不难练你们干什么?”
李锐愣了愣,随即笑了:“也是。”
顾驰野走出教室时,杜磊跟了上来。
“顾副队。”杜磊揉着眼睛,“明天训练,我能不能申请留守?设备那边还有点收尾工作……”
“叶兆成一个人弄不完?”顾驰野问。
“弄是弄得完……”杜磊声音越来越小,“但他非要我陪着……”
顾驰野停下脚步,看着杜磊:“你是‘苍穹’的兵,不是技术保障连的。”
杜磊立刻站直:“是!”
“该训练训练,该出勤出勤。”顾驰野说,“设备的事,让叶兆成自己解决。”
“明白!”
顾驰野继续往前走。杜磊跟在旁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其实……那设备有点奇怪。”
“什么设备?”
“就昨晚修的那个。”杜磊皱眉,“是个信号干扰器,但型号很老,早就该淘汰了。叶兆成非要连夜修,说是大队长亲自交代的任务。”
顾驰野脚步顿了顿。郝龙鸣大队长亲自交代?还是修一个老旧的信号干扰器?
“他还说什么了?”
“没。”杜磊摇头,“就是一直念叨‘频率不对’、‘波形异常’什么的。我也听不懂。”
顾驰野没再问,但心里记下了这件事。
走到岔路口,杜磊往技术室方向去,顾驰野回宿舍。分开前,杜磊忽然说:“顾副队,虎队什么时候回来?”
“还有四天。”顾驰野说。
“哦。”杜磊点点头,欲言又止。
“怎么了?”
“没……”杜磊抓抓头发,“就是觉得,虎队不在,您好像……更严厉了。”
顾驰野愣了下。
“不是坏事!”杜磊赶紧补充,“就是……更像队长了。”
说完,他敬了个礼,转身跑了。
顾驰野站在原地,看着杜磊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更像队长了吗?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章——中尉。副队长。四个月前,他还只是个刚通过选拔的新兵,满身刺,看谁都不服气。
现在,他要带着一群新兵,要守着一个中队,要在那个人回来之前,把一切都打理好。
顾驰野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回到宿舍,他打开柜子,开始整理明天野外生存训练的装备。指南针、信号弹、急救包、水壶、压缩饼干……每一样都检查两遍。
检查完,他坐在床边,拿出手机。
虎擎苍终于回复了,是半小时前发的:“刚睡醒。到河北了。”
然后是一张照片——火车窗外的景色,一片广阔的平原,远处有星星点点的村庄。照片拍得很随意,甚至有点模糊,但顾驰野看了很久。
他打字:“杜磊说你不在,我更像队长了。”
发送完,他等了一会儿。这次回复得很快。
虎擎苍:“你本来就是。”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顾驰野心里那点不确定瞬间消散了。
他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悬着,想打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发了一句:“明天带新兵野外生存。”
虎擎苍:“注意安全。”
“嗯。”
对话结束。顾驰野放下手机,躺到床上。
窗外天色渐暗,晚霞把云层染成温柔的橙红色。
他闭上眼睛,想起杜磊睡在食堂的样子,想起熊仄嘬鸡骨头的认真,想起李锐擦黑板时的侧脸,想起虎擎苍发来的那张模糊的照片。
这些琐碎的、平凡的片段,拼成了他的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他是顾驰野,是“苍穹”中队的副队长,是虎擎苍的……
他想到一半,笑了。
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四天之后,那个人就会回来。会带着一身火车上的烟味和疲惫,会皱着眉头检查他的训练成果,会骂他“又逞强”,然后在他受伤时,沉默地给他上药。
这样就够了。
顾驰野翻了个身,沉入睡眠。
明天还有训练,还有很多事要做。
而在几百公里外的火车上,虎擎苍也收起了手机。他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暮色,想着顾驰野那条“更像队长了”的消息,嘴角弯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那小子,终于开始真正地担起责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