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壁》知味甘

10、礼物

　　回到自己院子，傅惟熙径直走到软榻半躺着，身子陷入柔软的锦垫，才觉得那口一直提着的气，稍稍松了些。
　　“含星，晚上的菜，准备的如何了？”
　　“小姐放心，都按您的吩咐准备着呢。厨房里这会儿正忙着，食材都是最新鲜的，菜单也再三核对过了。”
　　晚上的家宴算不得很隆重，但高低是傅心言归家后的第一次，不能有半分差池。
　　傅惟熙“嗯”了一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底恢复了些清明，叮嘱道：“二叔和二婶的忌口千万注意，底下人难免忙中出错，你多盯着些。”
　　“欢欢喜甜，再备一份小孩子爱吃的菜。”
　　“给姐姐准备的家乡菜是请的正宗淮南厨子吗？”
　　含星回答：“请的是淮南楼的掌勺师傅。”
　　“千万别出了岔子。”
　　“是，小姐，奴婢晓得轻重，定会寸步不离地盯着，确保万无一失。”
　　向来活泼跳脱的含星此时神色郑重，深知此事关系小姐颜面。
　　傅惟熙微微颔首，摆了摆手示意她可以去忙了。含星屈膝行了一礼，正要悄步退下，却听见榻上的人又轻唤了一声：
　　“含星——”
　　含星立刻停步转身：“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让人送些姜汤到姐姐那边去，看着她用下，驱驱寒气。”她想了想，“再多备两份，问问两位哥哥那边需不需要。”
　　含星将这一连串吩咐在心里过了一遍，清晰应道，“奴婢这就先去安排姜汤的事，再去厨房盯着晚膳。”

　　“伴月。”
　　“奴婢在。”伴月应声上前。
　　“再拨一个得力的人去方姑娘院里，防止她干出什么蠢事连累了我们侯府。” 抬眼，唇角牵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不必盯得太紧。这位方姑娘，敢这样肆无忌惮地跳出来挑拨我跟姐姐的关系，想来已是一步废棋，背后之人派这么个蠢笨的东西故意来恶心我们，真是晦气。”
　　伴月垂首静听小姐下一步的安排。
　　“还有，”傅惟熙声音渐沉，“派两个机灵的去查她来时的路线。沿途住过哪些客栈，见过哪些人，我要知道每一处蛛丝马迹。”
　　“小姐，”伴月微微蹙眉，“我们院里的人手，恐怕不够同时办这两件事。”
　　傅惟熙沉默片刻。
　　“去找母亲要几个人，正好借借崔家的人脉。”她指尖微凉，“就说我要查些府外的事，不必细说缘由。”
　　“是，小姐。”

　　伴月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房门被极轻地合上，隔绝了外间细微的声响。
　　傅惟熙没有动，依旧维持着半倚在软榻上的姿势，眼帘彻底阖上，脑子里开始思考最近发生的一切，怎么想都觉得不寻常。

　　方菲菲……”
　　这绝不仅仅是一个蠢笨女子自作主张的闹剧。
　　“背后之人……” 她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
　　会是谁？悄无声息混入侯府泄露完秘辛以后屁股还能擦的这么干净，是朝中与父亲政见不合的对手？是觊觎侯府权势的皇子？还是……
　　千头万绪，却抓不住那最关键的线头。
　　“短期内恐怕是无法离开侯府了……”
　　她原本的计划是待傅心言适应侯府生活以后，她这个假千金便可以离开。
　　“这些事，势必要在我离开之前解决。”
　　这是傅惟熙的报恩，也是她所愿，只有侯府真正安稳，她才能长久安宁。

　　主院内，定西侯傅琮与夫人崔雪文端坐上首。
　　管家傅呈垂手立在堂下，声音平稳地禀报：“侯爷，夫人，镇北王府世子方才派人送了两份礼过来。”
　　他稍作停顿，谨慎地补充，“来人特意交代，一份是送给大小姐的，另一份……是送给二小姐的。”
　　崔雪文与身侧的傅琮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前脚才接到人回府，他的礼后脚就跟上来了？”
　　傅琮神色不变，对着傅呈沉声道：“说下去。”
　　“送给大小姐的，是金玉楼新打的一支赤金嵌红宝海棠簪，做工极为精巧，是时下京中最流行的款式。”
　　傅呈如实回禀，这类首饰作为赠礼，合乎礼节，虽稍显贵重，但也挑不出错处。
　　“送给二小姐的……”傅呈的语气里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是一份奶酪樱桃……用冰镇着送来的，说是要趁新鲜用。”

　　“奶酪樱桃？”崔雪文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侯爷，镇北王府既已知道昭昭并非我侯府血脉，那两人的婚约此刻定然是悬而未决，充满变数。他如今他送这东西……是何用意？”

　　这不太符合她的预期。
　　她原以为镇北王府那样的显赫地位，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会派人来商量退婚事宜。

　　傅琮眸光微凝，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他久经官场，深谙人心，他品出了镇北王世子不同寻常的赠礼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也品到了他一早就肯定的现实——
　　当今确实早就知道傅惟熙并非侯府血脉。

　　“这婚事照旧，不会改变。”
　　“为何？”崔雪文追问。
　　“金钗是礼数，是给侯府大小姐的，周全却疏离。而这奶酪樱桃……”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对梁濯的肯定，“樱桃易得，但这新鲜制作、即刻送达的心意，却非比寻常。他是在告诉我们，亦是在告诉昭昭，他看重的，并非‘定西侯府嫡女’这个身份，而是傅惟熙这个人本身。这婚约，镇北王府不退。”
　　“也罢。”崔雪文叹了一口气，“好歹也有几年情分，有他护着嫁过去也不会太难过。”

　　立于另一边的魏嬷嬷适时的开口打断这个不好的话题：“侯爷，夫人，今早二小姐处置了一批妄议主子的下人。领头的两个婆子各打了二十板子，连同其他几个跟着嚼舌根的，一并发卖出府了。”
　　崔雪文闻言，轻轻颔首，眼底掠过一丝赞许。她这个女儿，行事越发有章法了。杀鸡儆猴，既立了威，又掐灭了府中不安分的苗头，做得干净利落。
　　魏嬷嬷继续道：“另外，二小姐又派了个人去方姑娘那边盯着，不过这次派的不是心腹，瞧着像是寻常的粗使丫鬟。”
　　她略作停顿，声音压低了些，“倒是二房那边，派了个得力的心腹日夜盯着。”
　　“还有一事，”魏嬷嬷道，“二小姐想向夫人借几个人，说是要查些府外的事。”
　　傅琮与崔雪文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什么府外的事，分明是要查那个方菲菲的来路。
　　“让拂风挑几个身手好的，去二小姐那儿听用。”
　　“是。”魏嬷嬷奉命退下。

　　厅内重归寂静。
　　傅琮唇角泛起一丝笑意：“昭昭这孩子，心思缜密，行事果决周全，颇有你当年的风范。”
　　崔雪文微微一笑，眼底却藏着深意：“她这般谨慎，怕是也察觉到府中不太平了。”她轻轻叹了口气，“借人查方菲菲的底细，这是想揪出幕后之人。”
　　傅琮目光一凛：“由着她去查。这孩子既然有心，我们便给她这个施展的机会，相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