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壁》知味甘

11、姐妹之间的谈话

　　随着奶酪樱桃送到傅惟熙面前的，还有梁濯亲手写的一张小笺。

　　“世子爷真是有心了，”含星一边布置一边忍不住夸赞，“这奶酪樱桃是城南那家老字号现做的，最是清甜不腻。还特意嘱咐要趁冰镇着赶紧送来呢。”
　　傅惟熙接过那张素笺，上面是梁濯那熟悉的字迹：“吃点甜的，开心一下。”

　　她的指尖在纸笺上微微一顿。
　　他怎么知道她不开心时，就爱吃点甜食？
　　这个习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连自幼服侍的含星、伴月都只当她是寻常喜好甜食，并不知她心情低落时尤其会寻些点心来慰藉自己。
　　她执起银匙，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冰凉的奶酪化开，樱桃的清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奶香的浓郁，确是她爱的味道。
　　口中清甜蔓延，一段几乎被遗忘的记忆忽然浮上心头。

　　那是她十二岁的时候。
　　她被捡回侯府三年后才开蒙，课业追的吃力。那日下学，又因文章做得不合先生心意，被单独说了几句。其实先生言辞并不严厉，但她心里憋着一股劲，只觉得沮丧。
　　于是自己悄悄去外面买了好几样点心，躲到府中花园最僻静的角落里，边吃边掉泪。

　　那时梁濯跟着父亲镇北王一起到府拜访，大人商量朝堂之事他只能闲逛，就无意间撞见了傅惟熙狼狈不堪的模样。

　　他衣着华贵，气质清朗，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傅惟熙吓了一跳，慌忙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还有嘴角可能沾着的糕饼碎屑，立马起身行礼。
　　梁濯见她眼睛微红，却什么也没问，只淡淡点了下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傅惟熙尴尬极了，只好低着头加速把剩下的点心吃完。
　　甜食就像是她的能量，等到她吃完，因为课业上的委屈和沮丧也全都消散。心情平复，她打起精神整理好衣裙，向旁边还没离开的梁濯再次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告退离开。

　　对话都没有的一次相遇。

　　他莫不是从这么久之前的一次偶然撞见，就留意到了？梁濯竟然能细腻察觉到她情绪由食物产生的微妙变化？
　　她蹙眉细想，似乎每一次，梁濯送来这些精巧甜食的不久前，她的确都遇到过些不快。
　　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次次如此……

　　傅惟熙不愿再想，但吃完了这份奶酪樱桃。

　　傅惟熙在软榻上小憩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被伴月轻柔的声音唤醒。
　　“小姐，申时了。您吩咐的事都已办妥。”
　　傅惟熙缓缓睁开眼，眼底还带着初醒的朦胧，但很快便恢复了清明。她坐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衣襟。
　　“更衣，去浣花苑。”

　　行至浣花苑时，傅心言正在被府内的裁缝量身。见妹妹来了，她却不好起身相迎，只好露出歉意的笑容。
　　“姐妹之间不必相迎。”傅惟熙关切地问，“姐姐可用了姜汤？”
　　“用了，身上暖和多了。”傅心言轻声应答，“谢谢妹妹。”

　　傅惟熙自己在一旁坐下，等待的间隙细细端详傅心言，换上锦衣华服以后的傅心言更像侯夫人崔雪文，不认真揣度根本看不出她是从乡下长大的。
　　可惜，哪怕傅惟熙准备了三个大小的成衣，穿在她身上还是不合适，这下量完尺寸三日内应该就能穿上最合适的衣服。

　　“姐姐，府里给你安排了些丫鬟仆役，但贴身的终究要合自己心意才好。”傅惟熙说着，朝伴月示意。
　　伴月会意，领着六个丫鬟鱼贯而入，在傅心言面前站成一排。这些丫鬟年纪相仿，个个低眉顺目，仪态端正。
　　“这些都是我从家生子里精心挑选出来的，身世清白，品性也考察过了。”傅惟熙温声道，“姐姐选两个合眼缘的留在身边吧。”

　　傅心言细细打量着这些丫鬟。她目光在众人脸上流转，最终落在两个气质沉静的丫鬟身上，一个眉眼清秀，透着机灵；另一个面容敦厚，看着便觉可靠。
　　“就她们两个吧。”傅心言指了指。
　　傅惟熙满意地点头：“姐姐好眼光。这个叫知书，能识文断字；这个叫绘意，心思细腻，最是体贴。”
　　她转向两个丫鬟，“往后好生伺候大小姐。”

　　待丫鬟们退下，傅惟熙望向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雨停了，正好离晚膳还有些时辰，我陪姐姐在府里走走可好？”
　　“好啊。”傅心言柔柔一笑，“正好我也能熟悉熟悉这侯府。”

　　姐妹二人并肩走在湿润的青石小径上。
　　漫步至一处荷花池边，傅惟熙停下脚步，语气变得格外轻柔：“姐姐，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你可愿意将养父母接到京城来？”
　　傅心言微微一怔，眼中泛起复杂的神色：“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你是侯府嫡女，他们也算是侯府的救命恩人。”

　　傅心言沉默片刻，缓缓道：“他们姓陈，淮南慎县的一个小地主。当年因身体原因没有子嗣，本想买个男孩继承家业，却在人牙子那里看见瘦瘦小小、还是婴儿的我，一时心软就买了下来。”
　　傅惟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
　　“虽说生活比不上京中勋贵人家，但他们从未亏待过我，还让我读了几年书。只是……”她语气了全是感激，“我也想把他们接过来，但他们常年住在乡下庄子，怕是适应不了京城的生活。”

　　傅惟熙理解地点头：“若是他们不习惯京城，侯府在京郊也有几处庄子，还能种种地，或许会更合他们心意。”
　　傅心言眼中闪过惊喜：“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我这就写信问问他们的意思。”
　　“姐姐，”傅惟熙转身面对傅心言，神色认真起来，“侯府定要为你的归来大办宴席，向全京城宣告你才是侯府真正的大小姐。这样的场合，养父母若能在场，对你、对他们，都是最好的安排。”
　　她轻轻握住傅心言的手：“不如明日我就派人去接他们？路上行程也能从容些。”

　　傅心言望着傅惟熙，她知道，这不仅是接她的养父母来京，更是妹妹在细心地为她考虑，想要成全她的一片孝心。
　　“好。”她终于点头， “就依妹妹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