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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真千金归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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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惟熙一早醒来,推开窗,那股潮湿的土腥气便扑面而来,让她无端感到一阵焦虑。
雨,终究还是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不算滂沱,却连绵不绝。
侯府中门大开,以侯爷傅琮和夫人崔雪文为首,一家子人整整齐齐地站在门廊下,翘首望着被雨幕笼罩的长街。
傅惟熙站在崔雪文身侧,看着这个雨,回忆又不自觉倒退回被母亲捡到的那一天。
那日的雨,比今天要大得多,砸在身上生疼,寒意能浸到骨子里。心情却是比那日更难熬,混合着期盼、忐忑,愧疚。
一辆悬挂着侯府徽记、规制显赫的马车冲破雨幕,缓缓驶近,稳稳地停在了府门前。
侯夫人崔雪文见此,欣慰地拍了拍挽着她的傅惟熙的手,满是赞许:“还是昭昭想得周到。”
傅惟熙在离京城最近的驿站,城东驿,提前做了安排。
她一早就吩咐伴月和武叔驾着侯府更舒适的马车前去接应,还带上了衣物、热汤糕点,以及其他一些可能需要的东西,让长途跋涉的傅心言能先行洗漱整理,以最好的状态归家。
傅惟熙微微欠身:“这是我应该做的,母亲。”
她自始至终都希望她这位姐姐,能平平安安归家,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给她最好的。
马车停稳,伴月率先下车,撑起一把油纸伞,恭敬地候在车辕旁。紧接着,一只素手轻轻撩开车帘,一道身影弯腰探出。
那是一名身着素净衣裙的少女,身量比傅惟熙略高些许,肌肤是健康的莹白色,看来并未吃太多苦头,傅惟熙暗自松了口气。
她的眉眼宛然是崔雪文的翻版,秀雅中自带一股气度,而紧抿的唇形又依稀有着傅琮的影子。
她站在伞下,面对眼前这一大群陌生的亲人,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尽管伴月一路早已将家中情况细细说明,此刻还是有些近乡情怯。
“心言……”崔雪文哽咽着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傅心言抬眸,对上崔雪文那双含泪的、充满了激动与慈爱的眼睛,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天然亲近感,竟让她鼻尖一酸。
眼泪落下的同时,也唤出了那一句:“娘……”
这一幕,让在场不少仆役都悄悄抹泪。
待母女情绪稍平,崔雪文拉着傅心言的手,一一介绍:“这是你父亲。”
“父亲。”伴月路上教导了礼仪,傅心言想要屈膝行礼。
“自家人,不讲这些虚礼。” 傅琮连忙托住她的手臂,阻止了她,“一路辛苦了。”
崔雪文上前那一刻就松开了傅惟熙,她安静地站在原地,两位兄长不知何时已一左一右站在她身后,姿态无声却坚定,似是在安慰她。
傅惟熙察觉,轻轻推了推他们,提醒他们上前去认妹妹。
“这是你大哥,傅清夷。”
“这是你二哥,傅安则。”
介绍完两位兄长,崔雪文领着傅心言走到傅惟熙面前介绍:“心言,这是傅惟熙,你的妹妹,你可以叫她昭昭。”
傅惟熙适时地上前一步,对着傅心言简单行了一个平辈间的见面礼,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
“见过姐姐,欢迎姐姐回家。”
傅心言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容貌精致如画,通身是侯府精心教养出来的气派,她记起伴月路上的话,自己回来的一应准备都是这位妹妹安排的,明明比自己小上一岁,却如此周全。
傅心言正准备回礼,一个略显尖锐的女生突兀地插了进来:“是真正的侯府千金回来了吗?”
故作天真的话语里充斥着满满的刻薄。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望去,说话的是撑着伞急匆匆赶来的方菲菲。
“这位是……?”傅心言对比了伴月路上给她粗略介绍的侯府成员,这个人好像对不上号。
傅惟熙率先开口:“这位是借住在府上的方姑娘。”
说起这位方姑娘,她说自己是当年教过老侯爷傅玉桥的那个秀才——方岐的侄子的孙女,两月前拿着方歧的信物前来投奔。
她言称不敢打扰已荣养的长公主,只能来侯府求助。崔雪文碍于情面,只能先将人安置在府中看管着。
跟傅琮商量后才得知,方歧当年还没听到父亲高中的消息就病逝了,他也不清楚有没有这么个人,无奈之下只能派人去老家卫南查证。
傅家如今在卫南这个小地方也是名门望族,接连出了几个文曲星,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傅家人都以卫南傅氏自居,还建了祖宅宗祠。
傅琮派去的人直接去了那边打听,确实有这么个人存在,事无巨细问清楚了这个人的所有事以后还带回了画像,一番核实无误后,才允许她住在府内一个偏僻的小院里。
指派了一个小丫鬟伺候,除了每月月例的时候,几乎没人记得府里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怎么这时候这么高调的跳出来发难?
“哎呀,妹妹怎穿的如此单薄素雅。”方菲菲眼神特地瞟过傅惟熙的衣裙,“惟熙妹妹给你安排的院子还有点距离,我都害怕你会着凉了。”
她佯装关心的话语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是挑拨离间。
但这样明显的挑拨离间,原本想出声呵斥的崔雪文、想替傅惟熙辩解的兄长,此时都噤了声,在一旁静静看她表演。
傅心言也听出来了。
她虽然长在乡野地主之家,不像其他人在世家高门里长大,见识不广,但是这样的含沙射影,她没有蠢笨到这种地步。
傅心言目光清亮的看向方菲菲,自嘲似的开口:“方姑娘,我自小在乡下的庄子上长大,这点风雨,吹不倒我。”
她摸了摸身上的裙子,“这么舒服的料子,我都没见过呢。”
随后语气带上了嘲讽的笑意,“倒是姑娘你,一个客居之人,在我归家之日,长辈还在呢,说出这些挑唆之言,不知是何用意?你不会觉得我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糊涂人吧?”
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卑不亢。
一时间,门口寂静无声,只有雨点敲击地面的声音淅淅沥沥。
方菲菲没想到傅心言会如此直接戳破她的小心思,脸瞬间涨得通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闻言眼中皆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欣慰和赞赏。
傅惟熙也没想到,她不慌不忙地解释:“姐姐初来,我想着清净、景致又好的地方更适合修养,而府内景致最好的就是浣花苑了。若姐姐不喜欢,随时可以换一处。”
傅惟熙眼神犀利地看了一眼方菲菲,没有理会她,转而亲切地挽上傅心言的胳膊:“姐姐,我亲自挑选了好些料子、摆设,还有我特地给你挑的礼物,姐姐去看看可还合心意?”
傅心言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妹妹,又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方菲菲,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点头:“有劳妹妹了。”
去浣花苑的路上,傅惟熙细心为傅心言介绍府中布局。待到达浣花苑,推开院门,傅心言不禁愣住了。
院内花圃的花被雨打落了几片花瓣,一泓清泉蜿蜒而过,发出悦耳的叮咚声。
正屋内,黄花梨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桌上摆着那套雨过天青的汝窑茶具,窗边软榻上铺着素雅柔软的云锦垫子,妆台上整齐摆放着几件精巧而不张扬的首饰。整个布置既不失侯府千金的体面,又处处透着细心与体贴。
这个院子的布置,她既要让那位即将归来的姐姐感受到侯府的诚意与温暖,又要守住自己的本分,这其中的分寸,需要拿捏得恰到好处。
傅惟熙从旁边的桌几上拿过来一个盒子,展示给傅心言:“这是我为你挑的青玉簪,姐姐看看可还喜欢?”
一语双关。
傅心言接过,认真看了看,又抬起头看了一圈整个房间,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很喜欢。谢谢你,妹妹。”
“姐姐喜欢就好。”傅惟熙握住她的手,“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不习惯的,尽管来找我。”
这个姐姐,第一天就给了她一个巨大的惊喜,不仅条理清晰、言辞犀利地反驳了方菲菲,还十分好相处。
“姐姐你先休息,等休息好了会有府内裁缝来给你量体裁衣,还有你的贴身侍女需要你来挑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