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壁》知味甘

14、去万佛寺还愿

　　霪雨霏霏，在傅惟熙快要发霉之前，天终于放晴了。

　　这日清晨，崔雪文派人传来消息，要带姐妹二人前往万佛寺还愿。
　　傅惟熙正准备让伴月收拾随行物品，却见含星面带难色地进来回禀：“小姐，伴月昨夜起了高热，怕是吹了风，今日实在起不来了。”
　　傅惟熙蹙眉，伴月这一病，今日随行的人手倒是不够了。她略一思忖，对含星道：“院子里还有能干活的丫鬟吗？”
　　“小姐，能用的人手都去忙不久后的宴会了。”
　　母亲那边想必也不空闲，这去万佛寺含星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她得贴身伺候，这样的话只是缺了个打理杂事的。
　　“你去二婶那边一趟，就说我借个丫鬟临时用一日，只需帮忙收拾东西、提提物品，不必贴身伺候，找个稳妥的就好。”

　　二夫人钟氏听了含星的来意，很爽快地应下了。
　　虽说是“随便找个人”，她却也没真随意指派，而是让院里除了贴身伺候的几个丫鬟外，其余二等、三等的丫鬟都到院子里站好，请傅惟熙亲自挑选。

　　傅惟熙到了二房的院子，只见十来个丫鬟垂手静立，个个衣着整洁，低眉顺目。
　　她目光缓缓扫过，最后落在一个站在后排、身形结实、手指略显粗糙的丫鬟身上。那丫鬟看着不多言不多语，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

　　“就她吧。”傅惟熙纤指轻点。
　　钟氏笑道：“这是巧儿，话少力气大，正好符合你的要求。”又对那丫鬟道，“巧儿，今日你便跟着二小姐，一切听二小姐吩咐。”
　　巧儿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礼：“奴婢巧儿，听二小姐差遣。”

　　一行人这才登车出发。
　　马车宽敞舒适，车内熏着淡淡的苏合香，崔雪文看着窗外久违的晴空，心情颇好。
　　问起正事：“昭昭，归家宴的事筹备得如何了？”

　　傅惟熙坐姿端庄，闻言从容应答：“母亲放心，宾客名单已基本拟定，回头请母亲过目。眼下正等着定下最终的菜品和席面布置，我想着既要彰显侯府的体面，也要有些新意才好。”
　　崔雪文满意地点头：“你办事，我向来是放心的。”
　　她目光转向安静坐在一旁的傅心言，语气愈发柔和，“心言，这些日子在府中可还适应？”
　　傅心言抬起眼，唇边漾开温婉的笑意：“回母亲，女儿一切都好。妹妹每日都来陪我说话，将京中的风土人情、各家关系细细说与我听，受益良多。”

　　提到宴席，傅心言微微前倾身子，语气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恳切：“母亲，女儿想着，那日宴请的都是京中勋贵，女儿初来乍到，恐怕言行举止会有所疏漏，冲撞了贵人，给侯府丢脸不说惹了麻烦就不好了。故而想好好学一学京中的规矩，母亲觉得如何？”

　　崔雪文闻言，眼中流露出赞许：“你能想到这一层，很是周到。是该好好学学。”
　　傅惟熙适时接话，看向傅心言：“姐姐，欢欢如今正跟着宫里头退下来的严嬷嬷学规矩，严嬷嬷最是严格，但也教得极好。若是姐姐不介意与她一同学习……”
　　傅心言立刻摇头，语气真诚：“我怎会介意？有严嬷嬷教导，是求之不得的事。”
　　傅惟熙便顺势道：“既然如此，姐姐不如也跟着欢欢一起上学吧？教欢欢的先生学问极好，虽是西席，却也曾是书香门第出身，教导闺阁女子最是得体。姐姐既能学规矩，又能增进学识，一举两得。”
　　崔雪文听得连连点头，看向傅心言的目光充满慈爱：“昭昭这个主意甚好。心言，你看如何？”
　　傅心言心中暖流涌动。
　　她端正坐姿，郑重应下：“女儿愿意。多谢母亲，多谢妹妹。”

　　马车在万佛寺山门前稳稳停住。一早就在旁等待的知客僧迎上前来，引着侯府女眷前往大殿。

　　傅惟熙下了车，便吩咐垂首立在车旁的巧儿：“你先将马车上的香烛供品拿过去，然后再把母亲惯用的茶具等物，送到早已定好的客堂去安置好。”
　　巧儿低声应是，手脚麻利地开始搬取物品。

　　傅惟熙则随着母亲、姐姐一同进入宝相庄严的大雄宝殿。殿内檀香袅袅，诵经声低沉而悠远。
　　崔雪文带着两个女儿虔诚上香，跪拜还愿，感谢佛祖庇佑，让骨肉重聚，又因天灾降临，祈愿天下太平、无灾无病。
　　傅惟熙和傅心言也各自默默祝祷。

　　仪式完毕，最近忙得让傅惟熙面上难得露出一丝倦色，她对崔雪文轻声道：“母亲，女儿觉得有些疲累，想先去客堂歇息片刻。”
　　崔雪文不疑有他，关切道：“快去歇着吧，定是前些日子劳神了。我与你姐姐再听听法师讲经。”
　　傅惟熙屈膝一礼，带着含星悄然退出大殿，径直往早已安排好的僻静客堂走去。

　　客堂的门虚掩着，含星上前一步，无声地将门推开。
　　只见室内，那名叫巧儿的丫鬟被反剪双手跪在中央，嘴里紧塞着布团，发髻微散，几缕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眼中交织着惊惧与一丝不甘。
　　拂风抱臂立于阴影处，身形如鬼魅般，他明面上是侯夫人身边一名寻常侍卫，实则是崔家精心培养的暗卫首领。

　　见傅惟熙进来，拂风抱拳一礼，声音平稳无波：“二小姐，人已拿下。属下抓人的时候，此人下意识想要反抗，脚步手法间有些粗浅功夫的底子，反应比寻常丫鬟快上许多，显然不是寻常丫鬟。”
　　傅惟熙微微颔首，走到上首的椅子坐下，目光如冰刃般落在巧儿身上。
　　“不必费心呼救，”她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这处客堂僻静，我既选在此处，便不会给你惊扰他人的机会。”
　　含星平日虽显跳脱，此刻却神色肃然，极为可靠。她立刻领会，上前利落地取出了巧儿口中的布团，随即退至傅惟熙身侧，与拂风一左一右，如同护法。

　　傅惟熙抱臂靠着椅背，看似随意地开口：“府里近来那些传言，说我因姐姐归来心生不快，甚至刻意怠慢……这风，是从你这儿吹出去的？”
　　巧儿闻言，原本紧绷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一瞬，仿佛松了口气，随即立刻叩头，带着哭腔喊冤：“二小姐明鉴！奴婢万万不敢编排主子！奴婢没有啊！”
　　她这细微的本能反应未能逃过傅惟熙的眼睛，连身后的拂风都敏锐地察觉到，不由得多看了二小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