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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真是生了一张好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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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堂上的神像又恢复了那副慵懒垂着头的神情,仿佛从未变过。
只是在莫迟看不清的面庞上,神像的双目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纹。
四周的雾气重新凝聚起来,前方似乎再没有路,于是莫迟转身打算往回走,到十字回廊里换一个方向。
然而在他尚未决定方向的时候,四周传来了杂沓的脚步声。
几道漆黑的身影从雾气的不同方向浮现,无声将他包围在中心。他们穿着统一的、面料特殊的黑色长袍,莫迟认出来,和自己身上披着的一样。
他终于接触到了一切疑点的中心人员。
莫迟眼神锐利,迅速评估者局势。对方人数过多,装备与战力未知,硬闯的成功性不大,但他就喜欢挑战。
就在他一点点握紧手中匕首的时候,一双长刀架在了莫迟的脖子上。
黑色的刀锋上还沾着干涸的血,在近处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啧。莫迟皱了皱眉,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自己的血。
那个代号“送葬者”的杀人机器,此刻正站在他身后,无声威胁着。
“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一人说,“还以为你被劫走后就逃跑了,看来挺会打架啊,能活到这。”
莫迟轻笑:“过奖。”
“举起手来。把他带走,老大等很久了。”
两名研究员上前,他们动作精准而高效,一人夺走莫迟举起的双手中的匕首,另一人则飞速地搜查他全身,确认他身上没有藏别的暗器后,朝人群中点点头。
紧接着,莫迟看他们将一对和脖子上同材质的金属环套在了手上,又把脖子上的环收紧了一点,才将他押着向浓雾深处走去。
他们走过了那座石像。莫迟回头望去,只能看到那片灰白翻滚的雾霭,以及雾霭后若隐若现的,那座慵懒斜倚的冰冷神像。
原来被神像遮挡的背后,藏有一扇暗门。和周围的白石巧妙地融合,若非仔细难以发现。
石门敞开的一瞬间,忽然弥漫出浓稠的、灰白色的雾气,夹杂着水汽,带着一股刺鼻的化学药剂味道,甜腥的气味终于又出现。
莫迟被呛了一口,咳了两声,或许是吸入了这部分气体,他听见自己的颈环嘀嘀了两声,然后数字跳到了“三”。
他皱了皱眉,简直要怀疑这个世界莫非不是几十个世纪前的“蒸汽时代”,到处都是雾气和难闻的臭味。
浓雾渐渐散去一些,前方出现了一个向下的、更阴冷的阶梯入口,在黑暗里无尽延伸。
冰冷的石阶螺旋向下,潮湿的水汽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取代了上层神殿的凛冽寒意。莫迟猜测,神殿外那直通云霄的天梯底下,全是这样的囚笼。
研究员沉默地押着莫迟,将他粗暴地推入一条昏暗的甬道。两侧是粗大的、锈迹斑斑的铁栅栏,栅栏后影影绰绰,仿佛关押着无数扭曲的阴影,低沉的呜咽声和窸窣的爬行声在暗处回响。
最终,他们停在一个相对宽敞的牢房前,铁门上的锁链被解开,莫迟被猛地推了进去,重重摔在冰冷粘湿的地面上。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合拢、落锁。
身上的衣物沾上了什么粘稠的液体,莫迟迅速撑起身,接着微弱的光环顾四周。
牢房里并非空无一人,角落里蜷缩着几个身影,他们身体娇小,大多肢体扭曲,身上带着不同程度的异变。或肿胀或萎缩的肢体,皮肤上覆盖着鳞片和脓疱,无一例外地缺失了身体的一部分。
他们眼神空洞,对莫迟的到来毫无反应,只是沉浸在自身的痛苦和麻木之中。
空气里弥漫着绝望和腐烂的气息。莫迟多留意了这群孩子几眼,或许阿莱拉的孩子就在这里。
他不打算和这些孩子靠得多近,身上沾着的脏东西就够恶心了,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很挑剔的人,在适应力这方面几乎技能拉满。
莫迟靠着铁栅栏坐下,在脑海里梳理着目前已知的线索。既然已经深入到这个地步,不如将错就错,顺水推舟。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规律的脚步声从甬道另一端传来,伴随着金属刮擦的刺耳声响。
莫迟耳尖动了动,不满地啧了声,那声音刺得他心烦。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牢房外,阴影将本就昏暗的光线几乎完全遮蔽。来人穿着贴身的黑色劲装,外披一件黑斗篷,眼神锐利如恶狼,嘴角轻讽地勾着,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暴戾与傲慢。正是西提拿。
莫迟观察着他。
西提拿原本只是来巡视实验体,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牢房内一点点被融蚀的失败品。然而,当他的视线掠过靠在牢门旁,随性搭着手在双膝上的莫迟时,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击中,猛地僵在原地。
......那张脸即使沾染了污秽也难掩其清隽轮廓,眉宇间带着桀骜与疏离的神情。
西提拿的瞳孔骤缩到极致,呼吸一窒,一个镌刻在他灵魂深处的,带着无尽怨恨与扭曲眷恋的称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母亲?”
声音很轻,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在寂静的地牢里却清晰可闻。
莫迟挑起眉梢,一脸疑惑。牢房内其他生物体毫无反应,其余研究员也愣住了,纷纷后退了几步捂住脖子。他们面面相觑,不久前差点被掐死的同伴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当时西提拿也是提到了“母亲”这个身份。
西提拿瞬间回神,脸上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暴怒和极度的厌恶。他猛地一步跨到栅栏前,金属狼爪“噌”地弹出,穿过栅栏缝隙,快如闪电般扼住了莫迟的脖颈,将人提起来狠狠地抵在铁栏上。
“呃!”莫迟措不及防,下巴撞在铁栏上,发出一声闷响。金属上的锈刮擦在他的脸庞上,刺得生疼,咽喉被死死钳住,呼吸瞬间困难。
西提拿毕竟觉醒了狼基因,在黑暗里视力比人高许多,那双满戾的眼睛死死盯着莫迟,仿佛要将他剥皮拆骨。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浓烈的嘲讽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嫉恨:
“不愧是弗利兰藏着的人啊......难怪他要藏得那么紧。”
莫迟挣扎着仰起头,好让气管笔直地进气。
西提拿咬牙切齿:“你真是生了一张好脸......”
他手上猛地发力,将莫迟往铁栏上重重一撞,随机像是碰到什么极其污秽的东西一样,骤然撒手,并狠狠将莫迟甩飞出去!
莫迟一如弃子,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脊背重重撞在牢房内侧坚硬的石墙上。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剧痛瞬间从脊背和后脑炸开,眼前一黑,莫迟试图撑起身,然而所有的声音和光线迅速离他远去,意识陷入无边黑暗。
看着瘫软在墙角,失去意识昏迷的莫迟,西提拿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风暴仍未平息。
他原以为,从二十年前的那场爆炸案起,他就再也不会看见母亲。二十年来,那张脸一直在他脑海里无法忘却,母亲抛弃了他,然后死去。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人人都觊觎母亲,人人都无法得到母亲,包括他自己。
然而,然而这张脸又出现了在他眼前!!一模一样的脸孔,别无二致的神情,出现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母亲只是抛弃了他,然后眷顾了其他人!
难怪他是核心,难怪一个融蚀波动值为零的普通人会被牵扯进来。
砰!西提拿一拳砸碎了身旁的石墙,石砾扑簌簌地掉。那深坑旁的人浑身一震,一股骚气渐渐漫上来......
西提拿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恢复那副冰冷的模样。母亲果然是令人憎恶的,至少这证明这些年来他的厌恶情感没有错,也没有浪费。
至少他现在多了一个报复的对象。他的情感终于有处可宣。
他嫌恶地甩了甩刚刚扼住莫迟脖子的那只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对旁边噤若寒蝉的研究员冷声命令:
“把他弄出来,换到单独的笼子里去。”
想起他颈环上的数值,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除了这试验的恢复药,把过往所有功能的药剂都拿出来,最大剂量。”
他看着那张昏迷在阴影里苍白的脸,说:“我倒要看看,这张脸的主人,能承受住几分神的‘恩赐’。”
研究员们不敢怠慢,连忙解开锁链,打开牢门,将昏迷的莫迟拖了出来,如同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朝着甬道更深、更黑暗的方向走去。
西提拿站在原地,目光阴鸷地注视着莫迟被拖走的方向,狼爪缓缓收回,指尖却仍在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
无论是不是巧合,他都不会让这个人安然无恙地活下来。那怕和弗利兰明牌,这个人也一定要被他玩死。
他渐渐攥紧了手心,额上青筋暴起。最可恨的是,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或者说在整个组织不知情的地方,母亲隐瞒了这么多,以至于这个人居然完好地活到了现在......
那就让他,再重蹈母亲的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