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示录·申海》鸽子布听

12、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见过

　　地牢大门敞开，寒气扑面而来。弗利兰将他带到了殿堂。

　　他装作虚弱地垂着头，摇摇晃晃被押到了殿堂中央。白金长桌两旁围满了一圈人，不知是谁朝他的膝上踹了一脚，他忍住骂意被迫跪倒在长桌的末端。

　　他听见弗利兰的声音在头顶上传来：“按照约定，我把他带来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把我要的人还回来？”

　　“呵。”西提拿嗤笑着，“当然，我从不违约。”

　　他抬抬手，从他身后走出一个人。那人浑身雪白，散发着寒气，白色的风衣后背着两把长刀。没有瞳仁的灰白色眼眸直直望着前方。

　　莫迟依旧垂着头，没有看西提拿要还的人是谁。但他感觉到，身旁的弗利兰动摇了。

　　弗利兰带着他往前走。莫迟暗暗扣紧了袖中的刀，按照计划，他要在俩人擦肩而过的瞬间突起攻击西提拿的弱点。

　　然而就在另一名人质的白靴进入莫迟眼帘的时候，西提拿开口了。

　　“等等。”

　　西提拿朝送葬者勾了勾手，于是他又走了回去。“我想你应该也不急着这点时间吧，弗利兰。”

　　弗利兰冷漠地盯着他：“你还有什么条件？”

　　西提拿爽朗地大笑着，说：“别这样，别总认定我是什么阴险的小人。”

　　“我不过是想先介绍一位贵客罢了。”

　　就在人群散开的刹那，莫迟看到了主座上的人。

　　那人姿态闲适地靠坐在那张最为高大的白金色扶手椅上，一条腿随意地搭在另一条腿上，黑色的皮质长靴折射着冷光。他身披一件宽大的黑色披风，随意地垂落在椅旁，两肩别着金属勋章。他的面容极其英俊，轮廓分明，肤色是久不见光的冷白。薄唇微抿，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威严。

　　几乎是在看清那人面容的瞬间，走在身旁的弗利兰脚步猛地一顿。莫迟甚至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骤然变得紧绷，和方才的柔和截然不同。

　　弗利兰皱着眉，沉默了一会：“......你果然会来。”

　　主座上的男人没有理会弗利兰。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精准地、毫不避讳地落在了莫迟身上。

　　那是一双......莫迟绝对不会认错的眼睛。

　　深邃的，如同暴风雨前宁静海洋的蓝色眼眸。

　　是那个在巷战中和他暧昧交锋，说舍不得杀他的人，是那个地牢里在他身上留下针孔，帮他解开了锁的人。

　　......可他之前为什么要隐瞒身份？看弗利兰的反应和现场的气压，他绝对是高层人物。

　　莫迟眼中难掩诧异，他下意识地想要从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找到一丝熟悉的、哪怕是戏谑的痕迹，可是没有。

　　那双蓝色的眼眸看着他，如同在看一件陌生的物品，一个初次见面的囚徒。里面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深不见底的漠然。

　　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权力的顶端，用全然陌生的目光，审视着被缚的、略显狼狈的莫迟。

　　弗利兰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对视，他看了一眼莫迟，红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随即又沉默望向西提拿。

　　西提拿却只是摊了摊手：“BOSS要亲自来巡察实验场，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被称为BOSS的男人终于缓缓将目光从莫迟身上移开，看向西提拿：“他就是你说的最成功的实验品？”

　　“不，是即将是最成功的实验品。”西提拿纠正，“我把实验过程留到现在进行，想让你也观赏一下这美丽的过程。”

　　“西提拿，”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耐心。”

　　“这不会消耗很长时间，只要将剂量调到最大......”西提拿叫来研究员，让他分析具体的实验过程。

　　莫迟没有仔细去听那份过程，只是盯着那位BOSS，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破绽。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身前的长桌上，指尖有节奏地轻点着。

　　于是莫迟环顾了四周，确认现场不仅有西提拿的手下，更多了不少穿着新服饰的新面孔，无疑是BOSS的人，数量还不少。

　　忽然他注意到了送葬者。没有瞳孔的眼睛无法准确分辨出他究竟在看谁，但莫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绝对落在自己身边，弗利兰的身上。

　　莫迟想起弗利兰曾对他说：他是......某个组织最锋利的刀。没有情感，没有思维，只会执行命令。

　　因此他望向弗利兰的眼神里也没有任何的感情，就像冬天干涩的风，冰冷却不入骨。但这和主座上男人同样不带感情的眼神不同，前者只是单纯地看，后者审视的意味令人生厌。

　　莫迟望向弗利兰，打算商讨被意外打断的计划下一步该怎么进行。只见弗利兰垂着眸，死死咬住下唇，像在思考什么。

　　于是莫迟也就没有打断他。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主座上的人，在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对方先避开了视线。

　　“......”

　　到底在掩饰什么？

　　莫迟皱了皱眉，却忽然注意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

　　他的目光透过光洁如镜的白金长桌底部，在那主座之下，那双包裹在精致的黑色皮质长靴的脚边，竟悄然绽放着一丛白色的小花。花瓣娇嫩，与这冰冷殿堂格格不入，如同雪地中不该存在的春意。

　　莫迟诧异抬头，目光直直投向主座上的男人。

　　BOSS依旧维持着漫不经心的姿态，单手支颐，仿佛对西提拿和研究员的提议漠不关心。但在莫迟看向他的刹那，他几不可查地低了低头。

　　这个细微的回避动作让莫迟心中疑云更重。他再次低头确认——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那丛小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开来，细嫩的藤蔓缠绕上冰冷的靴边，更多的花苞在墨色披风的阴影下悄然绽放。这次开出了不同的色泽，在肃杀的黑与白之间显得格外刺眼。

　　没有人注意到BOSS的嘴角勾了勾。

　　花开无声，这是植物系的异能。莫迟回忆起自己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见植物的时候，是在那座庄园里。当时似乎也是这样，在不可能的时间地点，猛然绽放出艳丽的花朵。

　　难道他们那么早就有接触了么，只是莫迟并不知情。

　　他瞥了一眼弗利兰，在那第一场花开里，弗利兰却说那是他制造的一场幻象，那是他的花园。

　　所以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弗利兰和BOSS联手布局；第二种，他们之间互相认识，但没有联手，这些巧合只是偶然。

　　目前的局势看来，更偏向于后者。

　　讨论的声音渐渐弱下来，殿堂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块。显然那位BOSS对方才的提议不大满意。

　　白衣研究员的手中托盘上的那支蓝色试剂，如同深渊里闪烁的微光。莫迟凝视着那支针管，被押着，一步步走向那片冰冷的审判区。

　　他的目标，是那支高浓度的试剂，他要带回塞洛斯，这将成为一份关键样品。必要时刻，他会让自己成为试剂的载体带出去。

　　就在经过主座的那一刻，他猛地停下了脚步，身体一转。押送他的研究员措不及防，被他的动作带得一个趔趄。

　　莫迟完全无视颈环传来的警告性刺痛，俯身向前，拉进了与王座上那个男人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深蓝色眼眸里自己模糊的身影。

　　他莞尔一笑，说：“我们是不是曾经在哪见过？”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了空气中凝固的沉寂，带着一丝玩味。

　　BOSS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莫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他绝对是一个完美的伪装者。

　　他支颐的手轻轻在脸侧敲击，不惊不慌地回应莫迟的视线。

　　“是么。”他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但莫迟感受到，一株藤蔓从桌底下生出，悄悄地缠住了自己的脚踝。

　　男人伸出手勾住了莫迟脖子上的颈环，轻轻瞥了一眼那上面的数字零。

　　他说：“波动值为零，意味着你不受融蚀的侵扰。也说明你的进化概率为零。”他嘴角微微一勾：“我很好奇，你的身体会有什么反应。”

　　BOSS抬了抬手：“西提拿，我希望这次你能主手，让我看到你的成果。”

　　莫迟瞥向西提拿，见他脸上露出对这命令的不屑。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间。”西提拿从托盘里拿起了那支蓝色的针管，针尖排挤出一点危险的液滴，“好戏还是快点上演吧。”

　　说着他朝莫迟走来，就在西提拿伸手欲抓住莫迟手臂的瞬间，莫迟动了！

　　他紧扣在袖中的刀刃森然飞出，积蓄已久的力量骤然爆发！匕首划向西提拿的手腕，击飞了那支针管。

　　针管掉到地上，翻了几圈滚落到一边。莫迟低喝一声：“弗利兰！”

　　早已心领神会的弗利兰红眸一闪，整个殿堂内的景象扭曲溶解。他发动了幻象，在敌方眼中，身边的同伴都变成了扭曲的怪物，惊呼声和混乱的呵斥声顿时响成一片。

　　莫迟目标明确，宛若离弦之箭，直扑西提拿！

　　高危级的异能者在幻象中几乎不受干扰，西提拿反应极快，跳步后撤。“找死！”他怒吼一声，金属狼爪“噌”地冒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迎面朝莫迟抓来！

　　莫迟后闪，配合着幻象飞速绕到弗利兰身后，紧接着顺势从他手上夺回那把教宗剑。

　　再次握上这把剑时，竟然对那微微的颤鸣感到一丝丝亲切。暗淡的符文上流过一丝暗红，灼热感瞬间传遍莫迟手臂。

　　他矮身避过西提拿的攻击，顺势将匕首收回靴中。他弓步横劈，寒光一闪，剑端划破了西提拿腹部紧贴的衣物。

　　剑锋与狼爪相撞，火花四溅。西提拿越打越心惊，他清楚地感受到，莫迟的每一剑都直逼他的弱点而来！

　　教宗剑直刺向他的右肩。他是怎么会知道的！西提拿狠狠望向弗利兰，绝对是他串通了莫迟，这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一道剑光掠过，西提拿肩胛处的衣物被划开，一道巨大的缝合疤暴露出来，凸起的增生丑陋无比。皮肤上传来灼烧感，旧伤开始隐隐作痛，那痛意直达心间。有什么他刻意掩饰的过往此刻被迫暴露在了空气中，而面前这个人和过去那张脸完全重合在一起！

　　西提拿不可置信自己引以为傲的力量在面对眼前这个从未见过的普通人时竟然占了下风。

　　“送葬者！拖住他！！”西提拿又惊又怒地后退，虚晃一爪，撤出莫迟的攻击范围。体内翻涌起一股混沌的力量，他必须立刻去注射稳定剂，否则被融蚀反噬的后果不堪设想！

　　那道白色的身影一如幽灵，接收到指令后瞬间切入战局。双刀出鞘，在空中横切出一张密网，直逼莫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