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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傅景深的声音,像投入一池静水的石子,在空旷的客厅里激起层层叠叠的回响。

      “叶安然,嫁给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空气凝固了。

      叶安然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声音,一声重过一声,震得她耳膜发麻。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惊吓和悲伤,出现了幻听。

      她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傅景深。

      傅景深在对她说,嫁给他。

      这个认知,比刚才那份关于陆承安的报告还要惊悚,还要不真实。

      站在她身边的苏哲宇,是第一个从这颗重磅炸弹的余波中反应过来的。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几乎是本能地将叶安然护在了自己身后。

      “傅景深!你他妈疯了?!”苏哲宇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了调,他死死地瞪着自己最好的兄弟,眼睛里写满了荒谬和不敢置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傅景深没有看他。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平静而专注地锁在叶安然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茫然,惊恐,以及那份被巨大冲击震慑过后的、彻底的失神。

      他没有理会苏哲宇的咆哮,只是对着叶安然,又重复了一遍。

      “你没有听错,”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带着一种穿透所有混乱的笃定,“我说,嫁给我。”

      这一次,叶安然听清楚了。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温度的凿子,狠狠地刻进了她的脑海里。

      不是幻觉。

      是真的。

      一股无法形容的、混杂着狂喜和剧痛的情绪,像海啸一般瞬间席卷了她。

      嫁给他。

      这三个字,是她藏在日记本里,藏在无数个深夜的梦里,藏在心底最深处,连对自己都羞于承认的妄念。

      可如今,这个妄念成真了。

      以这样一种……堪称残忍的方式。

      在她最狼狈,最不堪,被亲生母亲当成货物推销,险些坠入深渊的时候。他像一个从天而降的神祇,对她说,我来拯救你。

      代价是,嫁给我。

      这不是爱,是怜悯。

      甚至……连怜悯都算不上。

      这只是一场交易。

      一个解决方案。

      这个认知,让那瞬间窜上心头的狂喜,迅速冷却,结成了冰,尖锐的冰棱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心脏,疼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傅景深,你到底想干什么?”苏哲宇见他不理自己,更是火冒三丈,他上前一步,彻底挡在了两人中间,像一只护崽的野兽,“婚姻是儿戏吗?这是我表妹!不是你公司里的并购案,不是你可以用来说一不二的条款!”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傅景深终于将目光从叶安然身上移开,落在了苏哲宇写满愤怒的脸上。

      他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冷静得像是在讨论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

      “哲宇,你冷静一点,听我说完。”傅景深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你告诉我,除了这个方法,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然然现在面临的问题?”

      苏哲宇一噎。

      “什么问题?陆承安那个王八蛋你不是说会解决吗?周明轩那个破公司你不是也说会处理吗?”

      “没错。”傅景深点头,“陆承安会消失。周明轩的公司会易主。但是,这一切的根源,解决了么?”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越过苏哲宇的肩膀,看向他身后那个始终沉默不语,像个易碎娃娃一样的女孩。

      “根源不在陆承安,也不在周明轩。而在你姑姑,苏静姝。”傅景深的声音冷了下去,“只要叶安然一天是单身,只要她还姓叶,你姑姑就会把她当成可以随时动用的筹码。今天有一个陆承安,明天就会有李承安,王承安。你能防住一次,你能防住每一次吗?”

      苏哲宇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他知道,傅景深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苏静姝的自私和凉薄,他今天算是彻底领教了。为了拯救周家,她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可以推入火坑。只要叶安然还握在她手里,这样的事情就一定会再次发生。

      “那也不能……”苏哲宇的声音弱了下去,他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那也不能用结婚这种方式!这……这对然然不公平!”

      “公平?”傅景深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嘲讽,“让她被自己的母亲逼着去嫁给一个有暴力倾向的骗子,就公平了?让她每天提心吊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当成交易的砝码,就公平了?”

      他看着苏哲宇,一字一句地分析:“成为傅太太,是她最坚硬的铠甲。这个身份,能让她彻底摆脱你姑姑的控制,能让南城所有心怀不轨的人都不敢再觊觎她。能让她从今往后,安安稳稳,不再担惊受怕。”

      “这是目前,唯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傅景深的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血淋淋的现实,将所有的可能性都摆在了台面上。

      苏哲宇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不是傻子,他能听懂傅景深的逻辑。这个办法,冷酷,理智,不近人情,却偏偏是解决所有麻烦的“最优解”。

      可他无法接受。

      他转过头,看向一直沉默的叶安然。她的小脸惨白,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让它掉下来。

      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然然……”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叶安然却先他一步,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她重新站到了傅景深的面前,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傅先生。”

      她开口,声音很轻,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却异常清晰。连她自己都惊讶,在这样巨大的冲击下,她竟然还能如此条理分明地说话。

      “谢谢你。”

      “谢谢你今天愿意让我和表哥过来,谢谢你查了陆承安的资料,救了我。这份恩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她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那滴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滚烫的温度,灼伤了她的皮肤。

      “但是……我不能嫁给你。”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客厅里的气氛,再次因为她这句拒绝而凝滞。

      苏哲宇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更加沉重。

      傅景深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似乎是他今晚第一次流露出计划之外的表情。他显然没有料到,在这样的绝境下,这个看起来柔弱无助的女孩子,会拒绝他。

      “为什么?”他问,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

      “因为……”叶安然深吸一口气,那股冰冷的空气吸入肺里,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些,“因为我不能用我的婚姻,去换取庇护。”

      她看着傅景深,眼神里第一次有了除了胆怯和爱慕之外的东西,那是一种清醒到绝望的悲哀。

      “如果我今天答应了你,用‘傅太太’这个身份作为我的‘铠甲’,来解决我眼前的困境。那么,我和我妈妈的做法,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想卖掉我,是为了救她的丈夫和公司。”

      “而我……”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自己卖掉自己,是为了救我自己。”

      “本质上,我们都是在进行一场交易。只是交易的对象和价格不同而已。”

      “傅先生,我不能……我不能变成那样的人。”

      她的话,像一颗颗小石子,掷地有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苏哲宇看着自己的表妹,眼睛都红了。他从来不知道,这个在他印象里总是安安静静,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骨子里竟然有这样一份宁为玉碎的骄傲和坚持。

      他为她感到心疼,又为她感到骄傲。

      傅景深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叶安然,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脸色白得像纸,可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淬了火的星辰,带着一种不容亵渎的倔强。

      她说得对。

      他提出的,确实是一场交易。

      一场他自认为对她百利而无一害的交易。他给她庇护,给她身份,给她安稳的生活。他以为,这是她最需要的。

      可他忽略了,这个女孩最看重的,是她自己的人格和尊严。

      “你说的,有道理。”

      良久,傅景深缓缓开口。

      他的承认,让叶安然和苏哲宇都有些意外。

      “但是,叶安然,”傅景深话锋一转,向前走了一小步,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瞬间将她笼罩,“你把两种交易混为一谈了。”

      “你的母亲,她和陆承安的交易,是你情我不愿。你从始至终都是被牺牲的祭品,一旦交易达成,你将失去自由,失去尊严,甚至失去生命。那是一条绝路。”

      “而我向你提出的,”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是一份合约。”

      “合约?”叶安然不解地看着他。

      “对,一份有时限的,条款分明的婚姻合约。”傅景深的声音冷静而清晰,“我们可以先领证结婚,我会让我的律师起草一份婚前协议,以及一份婚后协议。”

      “婚前协议,将保证你所有的个人财产独立。婚后协议,会明确我们双方的权利和义务。我为你提供一个安全的居所,负责你所有的生活开销,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会扮演好丈夫的角色,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而你,”他看着她的眼睛,“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你还是你,你可以继续你的工作,你的生活,见你的朋友。你拥有完全的自由。我们只是法律上的夫妻。”

      苏哲宇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这……这他妈也行?这跟演电视剧一样。

      “这份合约的期限,由你来定。”傅景深抛出了最后的条款,“一年,两年,或者更久。等到你觉得,你已经足够强大,不再需要这份庇护的时候,你可以随时提出离婚。我绝不纠缠,并且,作为补偿,我会支付你一笔足够你下半生衣食无忧的费用。”

      叶安然彻底呆住了。

      她感觉自己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结婚,签合约,有时限,离婚还给补偿……

      这哪里是结婚?

      这分明是……在聘请一个合约妻子。

      荒谬。

      太荒谬了。

      可偏偏,这份荒谬的提议,堵死了她刚才所有拒绝的理由。

      这不是一场卖身的交易,而是一份……工作?

      “现在,你还觉得,这两种交易是一样的么?”傅景深看着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循循善诱。

      叶安然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大脑已经彻底被这些信息冲垮,无法再进行任何有效的思考。

      “景深,你……”苏哲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看着傅景深,眼神复杂,“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就因为然然是我表妹?”

      他了解自己的兄弟。傅景深虽然重情义,但绝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到这种地步的人。尤其,是拿自己的婚姻来当筹码。

      傅景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的回答,轻描淡写,却像一根针,又准又狠地扎在了叶安然的心上。

      是啊。

      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因为她是苏哲宇的表妹。

      因为她是苏家的外孙女。

      因为他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照顾的,可怜的妹妹。

      和他对她的感情,没有半分关系。

      心底那点残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连一丝灰烬都没剩下。

      她忽然觉得很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处可逃的冷。

      傅景深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知道,今晚给她的刺激已经够多了。

      他不再逼近,而是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叶安然,你不必现在就给我答复。”他的声音缓和了下来,“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叶安然木然地抬起头。

      “明天,你打算怎么办?”傅景深问。

      明天。

      是啊,明天。

      她能怎么办?

      回自己的公寓?苏静姝一定会找上门来,开始新一轮的逼迫。

      回苏家老宅?外公外婆看到她这个样子,一定会追问到底,她不能让两位老人家为她担心,更不能把外婆气出个好歹。

      去公司?她现在这个状态,根本无法工作。

      她忽然发现,这个偌大的南城,竟然没有她一个可以安心待下去的容身之所。

      她的沉默,已经给了傅景深答案。

      “你没有地方可去。”他替她说出了这个残酷的现实,“所以,今晚先住在这里。”

      他转向站在一旁,一直没有离开的老管家。

      “陈叔,带叶小姐去二楼朝南的客房休息。让张嫂准备一些清淡的宵夜送过去。”

      “是,先生。”陈叔恭敬地应声,然后走到叶安然身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叶小姐,请随我来。”

      叶安然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双腿发软,几乎站不住。

      苏哲宇连忙上前扶住她,低声说:“然然,先去休息。别想那么多,天塌下来有表哥顶着。”

      叶安然看了看自己的表哥,又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神情淡漠,仿佛一切尽在掌控的男人。

      她还能想什么呢?

      她已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往前一步,是傅景深为她铺好的一条金光闪闪,却毫无温度的“生路”。

      后退一步,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根本,没有选择。

      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麻木地跟着陈叔,一步一步,走上了那华丽的旋转楼梯。

      ……

      二楼的客房,大得不像话。

      柔软厚实的地毯,精致华美的家具,独立衣帽间,还有一个可以俯瞰整座花园的露台。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杂志里才会出现的场景,完美得不真实。

      可叶安然站在房间的正中央,只觉得手脚冰凉。

      张嫂很快送来了温热的牛奶和一碗小米粥,轻手轻脚地放下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夜色中静谧而华美的花园。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她此刻的模样。

      脸色苍白,双眼红肿,头发凌乱,眼神空洞。

      狼狈得,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

      她逃离了母亲为她准备的那个牢笼,却又即将走进另一个。

      一个用金钱,地位,和安全感打造的,更加华丽,也更加冰冷的牢笼。

      而给她建造这个牢笼的人,是她暗恋了十年,连在梦里都不敢靠近的光。

      她忽然觉得,命运真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开玩笑的东西。

      它给了她最想要的,却用她最不想要的方式。

      叶安然缓缓地抬起手,抚上冰冷的玻璃。

      窗外的晚风,似乎有些热。

      吹得她心里那片已经熄灭的灰烬,又开始一点一点,泛起燎原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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