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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 顾延亭 ...


  •   会议从一段漫长的沉默开始。

      足足七分钟,只有通风系统极低的嗡鸣。

      顾紫星先开口,他没看任何人,像是自言自语:“诺瓦的公主,比情报评估的更有魄力。当众求婚……她在测试所有人的反应速度。”

      顾延亭接话,声音冷硬:“外交事故。但也把她的底牌掀开了一角,她急了。诺瓦内部有压力,需要快速绑定我们,或者至少绑定摩卡。”

      顾远矣轻笑一声,声音是恭敬的:“是的,她急了,但急中带稳。我有注意到,她在求婚时说的是‘与顾长空准将缔结婚约’,而不是同顾家。”

      他抬起眼,看向顾长空:“长空,她在把你从顾家的整体里剥离出来,单独做成一个可谈判的标的物。很高明。”

      顾长空坐在那里,肩背挺直,像一尊冰雕。他没有任何反应。

      顾紫星:“你的想法,长空。”

      这不是询问,是命令陈述。

      顾长空的声音平直,没有一丝波动:“联姻是政治行为。如果家族判断此举能为联邦和顾家获取战略优势,我接受。我个人意愿不构成评估要素。”

      完美的军人式回答。绝对正确,绝对无用。

      顾延亭的眸色一沉。

      顾远矣的唇角,始终维持着一个优雅的弧度:“‘个人意愿不构成评估要素’,长空,在你,是服从家族意愿,那温博士呢?你认为应不应该构成评估要素?”

      顾长空连睫毛都没动一下:“温时与博士是联邦重要资产,他的情绪稳定性与科研产出效率需要被保障。其他方面,自有相关部门评估。”

      他把“温时与”三个字说得像在念一串编号。

      “哦?保障。”顾远矣说,“你觉得现在的保障措施足够吗?颈环3.0的数据显示,他在宴会当晚的信息素暴动达到了三级阈值,而诱因……高度指向你。一个无法控制自身情绪、容易因你而失控的S级Omega,真的是被保障的状态吗?

      “还是说,他本身就是个需要被严格隔离的不稳定因素?而你的存在,加剧了这种不稳定。”

      语调优雅的很,内容却极其锋利,几乎是在暗示顾长空本身就是个“问题”。

      顾延亭脸色沉了下来:“远矣!”

      顾紫星抬手,制止了顾延亭。他依旧看着顾长空,等待他的回答。

      顾长空沉默的时间比刚才任何一次都长。

      他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底层一丝被碾碎般的硬度:

      “如果我的存在被判定为干扰因素,我可以接受任何形式的调离或隔离。包括,永久性远离他所在的项目和区域。”

      他说的是远离他,不是调开温时与,不是联姻。

      他在主动提出一个更极端、更彻底的解决方案,自我放逐。

      顾远矣的眼底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测度。他没想到顾长空会提出这一步。

      顾延亭的眉头压得很低。

      一直沉默的记录者,笔尖在纸上停顿了一瞬。

      顾紫星终于有了些表情,那是一种极淡的、近乎叹息的神色。他摇了摇头,不是对顾长空,而是对某种更庞大的、无形的困境。

      “调离你,是最愚蠢的方案。”顾紫星缓缓道,“你是目前唯一能稳住他、同时又能从他那里持续榨出最高价值的人。你的存在,不是干扰,是必要约束。”

      他用了“约束”这个词。

      “至于联姻……”顾紫星顿了顿,目光扫过顾远矣,“公主的提议,是她个人的野心,也是诺瓦王国的国家试探。答应太快,显得我们轻浮且有所图;拒绝太硬,会破坏来之不易的战后关系。”

      “容后再议。”

      他做了最终裁定。

      “但长空,”顾紫星看向他,眼神里有种沉重的了然,“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锚,既要拴住那条过于珍贵的船,又不能被船拖进海里。这其中的分寸,并不亚于指挥舰队。”

      会议结束。

      顾长空是最后一个离开的。

      关门时,他看见顾远矣站在走廊尽头,背对着他,似乎在欣赏墙上的一幅古画。

      顾远矣没有回头,声音很轻地飘过来:

      “他说你是‘锚’……真有意思。锚在船外,深扎海底。看起来是船依赖锚,但若是风暴来得太大,船宁可断缆弃锚,也不会一起沉没。”

      “弟弟,你说……谁才是船,谁才是锚呢?”

      顾长空没有回答,径直走向相反的方向。

      深夜,顾宅书房,顾远矣站在房间中部,顾延亭背对着他,凝视着窗外。

      顾延亭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你和诺瓦公主的谈话,很有意思。”

      顾远矣面上带着微笑,心却沉了一下:“父亲觉得哪里有意思?”

      顾延亭转过身,冷厉的眼睛在昏暗光线里让人不适:

      “你觉得你赢了她一局。用一个亲王头衔和虚设的实验室,就锁定了诺瓦未来二十年的军备订单,还把长空这个潜在的麻烦送了出去。”

      顾远矣的笑意淡了些:“这不是双赢吗?长空得到了匹配他战功的荣耀,温时与得到了他想要的科研自由,我们得到了诺瓦的市场和——”

      “和什么?”顾延亭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和一个随时会引爆的□□?”

      顾远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顾延亭缓步走到书桌后坐下,手掌压上红木桌面:

      “远矣,你是个优秀的战略家,但你有个毛病,太喜欢‘优雅’的解决方案。你觉得一切都可以用交易、框架和契约来解决。”

      他抬起眼:“公主和温时与喝茶,聊了两个小时。你知道她聊了什么吗?”

      顾远矣道:“无非是技术愿景,科研自由。”

      “还有恐惧。”顾延亭压低眉眼,“她聊了温时与身在联邦的恐惧。”

      书房里安静了一瞬。通风系统发出极低的嗡鸣。

      顾延亭继续说,语速平缓得像在分析战报:

      “公主的逻辑根本不是‘联姻换技术’。那是表象。她的真实逻辑是,摧毁现有控制系统的情感根基,然后成为那个提供新庇护所的人。”

      “父亲的意思是,切断他和长空之间的联系?”

      顾远矣冷哼一声:“她当众求婚,不是为了得到长空。是为了让温时与看清楚三件事:

      第一,长空在家族利益面前,没有选择权。
      第二,他在这个系统里,永远只能是被交易、被安排的客体,是棋盘上的棋子。
      第三,她公主,有资格、也有意愿,给长空他给不了的东西,公开的、对等的地位。”

      顾远矣的眉头终于皱起:“那她和我谈——”

      “是在测试你。”顾延亭接过话,“测试顾家的底线,测试你对这两个资产的估值。而你,给了她一份完美答卷,正中下怀。”

      他身体微微前倾:“你说要把长空送去诺瓦当亲王,把温时与送去建联合实验室。很好,很体面。然后呢?”

      “你长空心系联邦,抛不开顾家的养育之恩,以为温时与会听他的继续留在联邦,留在顾家的体系里。

      “然而,诺瓦只要做一件事,”顾延亭的声音降到冰点,“拿住长空。”

      顾远矣惊怒:“公主不敢。那是外交丑闻!”

      “谁说要绑架了?”顾延亭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一点温度,“她只需要让温时与看到,长空在诺瓦过得很好,备受尊敬,前途光明。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温时与配合。”

      “她会说:温博士,你看,你爱的人在这里很安全。只要你好好合作,他会一直安全下去。”

      顾延亭顿了顿,“然后她会再加一句:但如果合作不顺利,长空毕竟是外来者,诺瓦王室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

      顾远矣的脸色终于变了。

      顾延亭冷声道:“你以为你送出去的是控制器?不,你送出去的是人质。而且是最有效的那种,一个温时与宁可自己死,也不会让他受伤的人质。”

      书房陷入死寂。

      顾延亭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平静:

      “远矣,你犯了一个管理者的大忌,你把最珍贵的资产,和最脆弱的软肋,打包送到了潜在竞争对手手里。还觉得这是双赢。”

      顾远矣沉默良久,才开口:“父亲的意思是,否决这个方案?”

      “否决?”顾延亭摇头,“不。公主的提议已经摆在台面上,各方都在看着。直接否决,显得顾家怯懦且没有格局。”

      他顿了顿:“我的意思是,在送出去之前,先把所有权彻底收回来。”

      顾远矣抬起眼。

      顾延亭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一件艺术品该如何保管:

      “温时与最大的问题,是他和长空之间的标记。那是生物层面的羁绊,是情感,也是风险。只要这个标记在,长空就是他的软肋,也是我们的软肋。

      “公主为什么敢这么玩?因为她看准了我们舍不得毁掉温时与的工作状态。我们依赖他的才华,所以只能小心翼翼地操控他的情感,不敢真正下重手。

      “但她忘了,所有权,是可以转让的。”

      顾远矣的呼吸微微一滞:“父亲的意思是……”

      “淡化和覆盖标记,在医学上是可以做到的。”顾延亭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虽然对S级来说难度很大,会有风险,但并非不可能。”

      他看向顾远矣:“然后,给他一个新的标记者。一个绝对忠诚、绝对可控,且与长空、与公主都没有任何情感牵连的Alpha。”

      顾远矣脸上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谁?”

      “我来。”顾延亭顾延亭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在决定明天早餐的菜单。

      “父亲……”

      顾延亭的声音像冷的像匕首:

      “从今往后,他的每一次发热期,都只会呼唤我的名字。他的每一个成就,都将烙上我的印记。他的价值和忠诚,会像呼吸一样,成为他存活的生物学基础。”

      顾远矣沉默了很久。

      “父亲,”他终于开口,“如果这样,温时与可能会崩溃。他的科研能力——”

      “正因为他可能会崩溃,我们才要这么做。”顾延亭打断他,眼神深邃,“一个崩溃的天才,好过一个为敌人效力的天才。”

      “而且,”他补充道,语气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特殊,“崩溃之后,可以重建。用我们想要的方式重建。没有了对长空的执念,他或许能更……专注。”

      顾远矣看着自己的父亲。

      在父亲眼中,温时与从来不是人,甚至不是资产。

      是一件需要被重新格式化、打上正确产权标签的器物。

      哪怕他曾经在顾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活过三年。

      “那长空那边……”顾远矣问。

      顾延亭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这是他必须承受的代价。
      “他保护不了的东西,就不该继续拥有。
      “等他去了诺瓦,时间会冲淡一切。他会成为顾家在诺瓦最牢固的锚,而温时与……会成为家里最锋利的刀。”

      “至于公主,”顾延亭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她继续做她的美梦吧。等她发现温时与身上已经打上新的烙印时,她就会明白,有些游戏,不是谁都有资格玩的。”

      顾远矣低下头:“我明白了。”

      顾延亭看了他一眼:

      “远矣,记住:真正的控制,不是让对方离不开你。
      “是让对方除了你给的身份,一无所有。”

      他最后说:

      “把长空送出去联姻,给温时与该换标记,牢牢抓住你第一继承人的位置。”
      “家族会议上,我会支持你。”

      “出去。”

      书房门轻轻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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