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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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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羽神色微冷,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口。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说错了话,忙赔笑说:“羽爷,咱不是那意思,这小姑娘家家干这买卖,还是个学生,我是怕风声走漏……”
孙羽靠着沙发,两条长腿架在茶几上,鞋尖抵着那人低三下四靠过来的脸,轻慢的笑了声,扬了扬眉,“滚。”
那人脸色僵硬,面露尴尬的拉起同伴刚要走。
孙劲青往旁一让,就听孙羽在后头懒洋洋道:“让鹰铁以后不必来了。”
那人回头赔着笑脸点头称是,路过孙劲青面前,弯腰钻出去。
“青,你来了。”孙羽一收方才的神色,冲她一笑。
“鹰铁这个老东西,买我的货派人来压价,”见她半天没过来,停下话头:“怎么不过来?”
孙劲青回神“没。”抬脚过去坐下。
离得近了她才看见桌上那张学生证,被孙羽随意收在自己面前,姑娘神色平淡,冷漠的看向镜头。
左侧写着,孙劲青,高一(3)班。
“你上回来学生证落下了。”孙羽抬抬下巴:“在那边的沙发上,估计被他们找着了。”
这张学生证还是高一刚开学时候照的,那时候她似乎刚处理完一点事,心情极差,照相时极不走心,冷漠中看起来又有些凶。
她看了一会儿,拿起来放进兜里。
所谓“归巢日”,其实就是龙爷的忌日,当初龙爷将他们几个从孤儿院捡回来,到养大,这么些年死的死,走的走,蹲局子的蹲局子,只剩下他们两个“小幺。”
收养他们时,龙爷已经五十多岁了,无心培养他们两人,便一直在帮里留着任其发展。
后来龙爷出了事,得力手下以及帮派被警方一击拿下,只留下一片比较干净没有证据没被查封的黑色产业运作。
那年孙羽十七岁,孙劲青十岁。
如今这大规模的黑色产业都是孙羽后来接手打拼出来的,那年孙羽不容易,一些人退了,一些人去跟了他人,一些人死了,留下可用的人少之又少。
他们从放贷到贩/毒,一路走来用了七年。
那年头贩毒收益大,毒网也越织越大,孙羽做事心狠手辣,连续偷渡和境外做了好几次大生意,现在坐上国内毒网高顶,成为警方紧盯着的大头目。
刚才鹰铁手下压价,孙羽略带嘲讽的说:“鹰铁那个老扣货,跟他做生意还不如冒险去找缅甸佬,至少出手阔绰。”
这几天估计没有合适路线,警方又盯的紧,孙羽只能闲下来。
孙劲青十四岁被孙羽派出去盯货,效率和能力在很多人之上,他刚才听出那人言语中的不屑,本就憋着气,看在鹰铁早年和龙爷的交情上,忍着没撕破脸,结果老家伙蹬鼻子,果断下了逐客令。
“你去看龙爷了?”孙劲青倒是懒得发表意见。
“还没。”孙羽坐直身子,点了支烟抽。
他妹控的习惯传出去所有人都知道,这么些年,没遇到嫂子宋亦烟前,他最护着的就是孙劲青。
他这辈子入眼的女人也就两个,妻子宋亦烟和妹妹孙劲青。
“等你一块,”他吸了口烟,“烟烟也来。”
“嗯。”孙劲青也抽了支烟,抬脚和他一样放松地靠在沙发上,两人一块吞云吐雾,不一会儿便将室内笼罩。
孙羽穿了身酒红色西装,略长的头发耷在眼皮上,耳垂一闪一闪地,挂枚黑色钻石耳钉。
青年容貌甚好,一双桃花眼温柔多情,里面还多了些病态的狠戾。
“三头鸟被条子抓了。”孙羽说。
孙劲青将烟头按灭在桌上,没吭声。
“听说是被一个高中生。”
孙劲青重新点了一根,缓缓道:“因为什么?”
说到这个,孙羽觉得有些好笑,他徒手掐灭烟蒂,略带嘲讽嗤笑:“磕完药不好好呆着,出来骚扰女孩,说是催债,手不老实,被那愣头青撞见一顿打,最后送进了局子。”
“几个人精神涣散,吸毒这事一眼便知。”
孙劲青怎么也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想起早上陈渺的话,含糊其词的提了几句:“外面传他举报嫖/娼放贷。”
孙羽一哂:“警察怕鹰铁伺机报复,放出去的马虎眼。”
“鹰铁现在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你怎么知道?”
那年代消息传播慢,因为网络还未普及,警方想瞒,是很简单不过的事,加上谣言一传十十传百,是不是真的也很少有人追究。
孙羽突然看向她,眼里有些得意,他勾唇笑的意味深长,没卖关子。
“条子老大的诺基亚被我监听了。”
孙劲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觉得自己心紧了,不动声色的观察孙羽的表情。
他没什么异样,甚至心情不错。
她复又点了支烟,压下心中的惊魂未定,狠狠吞进肺里,再从鼻腔酝出。
转头对上孙羽肆意的笑眼,耳朵里是孙羽放肆的笑声,她受不了似的也跟着笑了。
白色板鞋和锃亮皮鞋不小心撞到一起,他们笑的病态暴戾。
手上的两支烟掉半截烟灰,红色的火星烫坏沙发崭新皮革,发出难闻的烧头发味。
等给龙爷烧完纸。
孙羽喊住她,怀里揽着宋亦烟,女人形貌昳丽,化着精美的妆,跟他一块看向孙劲青。
孙劲青单手插兜侧身立着,没有多余表情,只丢给他一个问询眼神。
“这阵子我去外面躲会儿,今晚动身。”
“你自己小心。”
她点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既然都和她说了行程,大概没有听到不该听的,或者扔出一句诱饵,想看她上不上钩?
警局对于卧底高度保密,老严再蠢也不会到电话里说卧底的事。
胡乱思索一阵,孙劲青才发现自己想多了,明明孙羽表现的很正常,她却总是脑补一大堆有的没的。
或许生性多疑,或许是压力太大,恍然出现幻觉。
最近烟瘾很大,孙劲青发了会呆,转身到旁边便利店买了盒烟,她慢条斯理的撕透明包装纸。
柜台的收音机被店员拧着换了个台,清晰的广播女声飘进她的耳朵,似乎已经讲过开场白,在孙劲青听来,就是一段没头没尾的介绍。
“现如今,毒网三大头目排行,他们被称为三大害,分别是里弦诡羽,九头蛇,鹰铁……”
店员大概对这台不感兴趣,慢吞吞拧掉。
孙劲青站了阵,夜里的风算不上刺骨,却也有些冰凉。
捏着烟盒,便利店刺眼的白炽灯照在外面,收音机刺啦刺啦的换台声不断响起。
店员换到一台相声,心满意足的停下。
“黄鹤楼边的杏花林,北京人说那是天津;山塘街边的马蹄声,洋人说那是天津……”
翌日来上学,不知班里的八卦发酵成了什么样,叶情有了个外号,叫“周处”。
班上人喊着周处、周处。孙劲青抛打火机玩,听到动静抬起眼皮看向教室角落。
“你真要去搞鹰铁?”一个男生问。
“他人都不就知道跑哪了,警察都找不到的人你确定你找的到?”另一个人显然不屑。
“不是去搞他。”话题中央的叶情不紧不慢,在一片热切的目光中道:“是先搞他手下。”
“虽古语言擒贼先擒王,但鹰铁是座金字塔,要先把下层建筑搞垮。”
“毕竟,”他敲了两下桌子:“生产力决定生产资料。”
这是前不久政治课才学的,听起来叶情打算用迂回战术,既然找不到鹰铁,那就先从手下下手,挑几个能看的,鹰铁器重的,老大藏身小弟必然出来做眼线,寻着这些蛛丝马迹说不定运气好能找到鹰铁。
这些高中生说的“搞”,一般不是很严重的打击,只是为了听起来有面子,装起来说的黑话。
听叶情这样说,众人发出唏嘘,互相推搡着开玩笑。
不远处的孙劲青一字不落听完全程,心里冷笑一声。
三头鸟做事手不紧,是三个蠢货,鹰铁可是在毒场浪迹了三十年的老毒虫,为了活命不折手段。
他能见到鹰铁都是个问题。
计划听起来很好,天真到有些傻气,像是异想天开,小孩子相信圣诞老人存在的笑话。
什么生产力决定生产资料,鹰铁压根不在乎手下没用的马仔,真正器重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在大街上晃悠等着人来盯。
以叶情的盲目自信和能力来看,孙劲青觉得他最多只能见到鹰铁马仔的马仔。
上次不过是运气好,碰到几个嗑药神志不清的傻/逼。
一面锦旗,这人还真把自己当周处了。
孙劲青无意识按了两下打火机,直到陈渺从前门拐过来点她一下:“你坐到桌上干什么?”才回过神。
“嗯?”她胡乱的应了声,从桌子上下来,脑中思绪翻腾。
孙劲青自私自利,比孙羽都心狠手辣。
长平街□□只认四个字:长平劲青。
她不会管任何人的死活,连孙羽都曾说:“如果哪天我威胁到她的处境,而她手边刚好有把左轮,她大概会毫不犹豫的指向我。”
他见识过她的狠戾,也忌惮她的手段,但他欣赏这个人。
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鱼龙混杂的毒场里活下去,只有这样的人才配站在他面前说话,与他平起平坐。
那么叶情呢?
他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