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玉生花》人间体验

3、第 3 章

　　归墟山脚。新京市唯一的信号屏蔽区。
　　林栀站在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前，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画满涂鸦的笔记本。
　　身后是第十九大道的喧嚣与恶臭，那是她早已习惯的地狱；面前则是一片诡异的静谧，雾气缭绕的石阶蜿蜒向上，没入云端。在那云雾深处，据说住着能逆天改命的仙人。
　　“这是……全息投影吗？”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层雾气。指尖传来真实的湿润凉意，而不是光子撞击的微热。
　　在这个连树叶都是由高分子材料打印的年代，这样真实的泥土和水汽，反而显得极度不真实，甚至有些奢侈。
　　她深吸一口气，踏上了第一级石阶。
　　这并不是一段轻松的路程。石阶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级，没有反重力电梯，没有外骨骼辅助。对于长期营养不良的林栀来说，这简直是一场酷刑。
　　爬到半山腰时，她的肺部像是有火在烧，双腿灌了铅一样沉重。汗水模糊了视线，那副旧眼镜滑到了鼻尖。
　　“放弃吧。”
　　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你只是个甚至买不起一块面包的原生种，你配不上那种云端的生活。”
　　但下一秒，那个雨夜里白衣胜雪的身影浮现在她眼前。那是她十八年灰暗人生里，唯一一次被温柔以待。
　　“我想……活得像个人。”
　　林栀咬着牙，用近乎爬行的姿势，在那条满是青苔的古道上挪动。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山顶的古亭中，正有一双眼睛透过层层云雾，冷漠而精准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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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墟观·观云亭】
　　谢无妄（道长）盘膝坐在古松下，面前摆着一张古朴的七弦琴。但他没有弹，只是看着悬浮在琴面上的一组淡蓝色数据流。
　　那是来自山下的实时监控。
　　“心肺功能衰竭临界值……意志力评级：S级。”
　　耳边的通讯器里，传来博士（黑衣谢无妄）冰冷的讥讽：“啧，这具容器的硬件素质太差了，才爬了两千级台阶就快不行了。要不要我派无人机给她打一针肾上腺素？”
　　“不必。”
　　道长淡淡地切断了通讯。他的手指轻轻抚过琴弦，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
　　“如果不让她亲自爬上来，她怎么会珍惜这个‘得道’的机会？只有经历了苦行，她才会把这里当成天堂，死心塌地地留下来。”
　　他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念诵经文，但内容却比山下的寒风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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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栀的手指几乎磨破皮时，视线豁然开朗。
　　云雾散去，一座白墙黑瓦的古朴道观出现在眼前。没有霓虹灯，没有广告牌，只有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和屋檐下清脆的风铃响。
　　在那棵巨大的千年银杏树下，那个白衣男人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落叶如金色的蝴蝶，在他肩头盘旋。
　　林栀感觉自己仿佛闯入了一幅画，连呼吸都怕惊扰了这神仙般的画面。她狼狈地站在原地，满身泥污，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师……师父……”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谢无妄缓缓转身。
　　他的目光落在林栀那张苍白、布满汗水却难掩倔强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恍惚了一下。
　　虽然现在的林栀还很粗糙，五官也没有经过微调，但那双因为极度疲惫而显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像极了十年前那个在大雨中给他送电暖器的女孩。
　　“未来的大科学家，别冻坏了脑子。”
　　谢无妄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这是双生子的诅咒，博士的执念通过量子纠缠传递给了他，让他此刻感同身受。
　　但他很好的掩饰住了那份失态。
　　“你来了。”
　　谢无妄走到林栀面前，没有嫌弃她身上的汗味，而是从袖中取出了一方洁白的手帕，轻轻替她擦去额头的泥点。
　　林栀僵住了，浑身战栗，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在山下，别人只会把泥巴往她脸上抹，从来没有人会为她擦脸。
　　“既然上来了，前尘往事，便如云烟散去。”谢无妄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从今日起，你便是这归墟观的弟子。我会教你抚琴、识字、辨理……我会让你成为这世上最完美的璞玉。”
　　“只要……”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你听话。”
　　“我听话！我一定听话！”林栀拼命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师父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谢无妄微微一笑，那笑容悲悯又残忍。
　　“好。”
　　他转身走到石桌旁，那里放着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
　　“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
　　林栀颤抖着双手接过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
　　红色的绒布上，静静躺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笛。笛身温润，流转着淡淡的光晕，尾端刻着两个娟秀的小字：【初音】。
　　“初……音？”林栀念出了那两个字，疑惑地抬头，“师父，这是这支笛子的名字吗？”
　　谢无妄看着那支笛子，目光瞬间变得极其遥远，仿佛穿透了林栀，看向了某段无法触及的时光。
　　【记忆回溯】
　　那是林初音确诊“基因崩溃症”的第三个月。
　　疗养院的窗外是漫天的晚霞。因为药物副作用，初音已经拿不动沉重的小提琴了。谢无妄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为她磨制了这支轻便的玉笛。
　　“无妄，这笛子的声音真好听。”
　　病床上的初音脸色苍白，却笑着把笛子贴在脸颊上，“像是风吹过山谷的声音。”
　　“等你好了，我们去山上住。你想吹多久都行。”那时的谢无妄握着她的手，信誓旦旦地承诺。
　　初音轻轻摇了摇头，手指摩挲着笛身：“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把这支笛子送给一个有缘人吧。别让它陪我烂在土里，它应该属于风。”
　　“不许胡说！”谢无妄红了眼眶。
　　初音只是笑，把笛子递到他嘴边：“吹给我听听吧，无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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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墟观·庭院】
　　“师父？”
　　林栀的声音将谢无妄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翻涌的酸涩，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这是……一位故人的遗物。”谢无妄轻声说道，“她曾想去看看这世间的山川湖海，却没能如愿。如今，我把它交给你。”
　　其实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是：如今，我要把你变成她，替她去活完这一生。
　　林栀并不知道这句话背后的重量。她只是觉得这支笛子太贵重了，贵重到让她惶恐。
　　“师父，我……我怕我弄坏了，我不配……”
　　“你可以。”
　　谢无妄握住她的手，强硬地将她的手指按在笛孔上，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持笛姿势——那是林初音最习惯的姿势。
　　“林栀，记住这个手势。以后每一天，都要这样拿。”
　　他的手指冰凉，语气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如沐春风，而是带上了一丝严厉的命令。
　　林栀愣了一下，虽然觉得手指被摆弄得有些僵硬不适，但她不敢反抗。
　　“是，师父。”她乖巧地回答，努力维持着那个陌生的姿势。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在归墟观的庭院里。
　　白衣的师父，和衣衫褴褛的少女，在古树下构成了一幅看似温馨的师徒图卷。
　　但在更高维度的视角里——
　　无妄科技的数据库中，一行代码正在飞速更新：
　　【容器编号02：林栀。】
　　【“林初音”人格覆写进度：0.1%。】
　　【项目状态：正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