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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赔钱就赔钱,跪几日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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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渡回神,急急道:“是。臣不愿瓜田李下,免得生事。”
沈玄湛笑道:“怕生事,日后便不要同多事之人厮混了。经常和这种人厮混,不见得有什么好下场。”
卫鹤微笑着,群官汗颜着。怎么就多事,哪里就哪里多事了……
方渡点头:“是。”
沈玄湛完全不在乎谁纵的火,别人的私事怎么好意思插手呢。
他摆了摆手,道:“冬日物燥,吩咐手下人注意火烛。”这一句话便定为意外走水,又道,“朕添些银钱进去,算是一些心意。以及,小卫将军既然喜好助人为乐,那便也添些银钱罢。越多越好,不是爱帮人么。”
这一轮下来,真正受伤的只有卫鹤,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早些便说过,卫鹤人缘极好,群官投去同情的目光,甚至有人站出:“陛下,这同小卫将军无关罢!”
那人得到了其他人赞同的目光。
“你也爱助人为乐,也添些。”沈玄湛淡淡道。
这一句道完,再没人替卫鹤出头。
毕竟,那都是自己的血汗钱,卫鹤应该不缺钱哈哈哈哈哈哈……
他挺缺钱的。
卫鹤一穷二白,有钱的又不是他,是头顶的老父亲。真真肉疼。该怎么和父亲解释自己无端端欠了一屁股债呢……
傅正松重新站回队伍中,可惜方渡毫发无损,他预感方渡要说正事了。
果不其然,方渡继续道:“陛下,方才说道傅大人作恶的事……”
沈玄湛整完卫鹤,气都通顺不少,又可以压一压傅正松:“说。”
方渡长吐一口气,炮语连珠:“京中盛行鬼魂之说,臣以为,此事因傅大人而起。昨夜那场大火,装神弄鬼之人赫然出现,在场人无不惊愕。它道是,丞相府太多冤假错案。”
沈玄湛听入耳中,看一眼傅正松,见他没有任何表现。
方渡继续说道:“丫鬟、小厮,月月都有无故失踪的;被赶出的帮工,皆伤痕累累,不治身亡……除去动用私刑,视刑法于无物,臣想不出来。”
沈玄湛道:“滥用私刑,是为犯法。”
“傅大人却未受过一丝一毫的控告,拦舆告状,不能告他!”方渡倏然提高音量,心中皆是怒火。
“证据。”沈玄湛道。
方渡拜了一拜,含恨道:“臣母丧命于兹,双腿俱废,生不如死;臣夫命丧于兹,皮开肉绽,当场毙命!若要证据,傅大人家中丫鬟小厮,皆是人证;臣双亲墓木已拱,是为物证……”
“朕知道了。”沈玄湛轻飘飘道,“傅正松,你有什么好说的。”
“无稽之谈,若果真如此,一丝风声也听不见吗?陛下明鉴。”
“你早已一手遮天,谁敢透露风声。”方渡刺道,口不择言。沈玄湛不悦地看着方渡,身边宦官喊道:“大胆!”
方渡直直跪下,硬气道:“若非深仇大怨,臣不敢如此直言。”
在场的众人,尤其是和傅正松走得近的,心里都和明镜一般。只是无人提起,无人敢提。即使提了,也只会这样。
沈玄湛拨弄着手头珠串,道:“那便罚去一岁俸禄,重修府邸的银钱,朕就不必再添了。还有帮小卫将军说话的那位大人,也不必添了。”
只是这样?!
方渡错愕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冰冷,“只是这样?”
“你还想怎样。”沈玄湛难得的好心情被他搅乱,皱眉看他。
“杀……”方渡还没说出杀人偿命四个字,卫鹤再次站出,垂眸道:“陛下,方大人昨夜酒喝多了,还未彻底清醒。”
沈玄湛道:“让你说话了吗?”
卫鹤微微摇头;“那没有。”
“无事退朝。”沈玄湛起身,睥睨方渡。
沈玄湛离开了,早朝便结束了。
沈玄湛第一次走至幕后,找到沈安:“你的人,也像你。”沈安躲在帘幕后听完,暖流的血液同样冻住,刺骨寒冷,她道:“只是这样?”
“不然呢,沈安。会办事的,就是忠臣。”沈玄湛冕旒晃动,投下影子,“还不到他。”沈安不解,道:“民生呢?”
“京城有人怨声载道么?”没有,几乎一片祥和。傅正松那么小块的腐败,并不能摇动整个京城。
沈安抿唇,忽道:“若是我,眼里一点污渍都容不下。”
“可惜,朕不是你。作壁上观者,是福。”沈玄湛落下这句,也不再陪她了。
沈安才不是旁观者,早就入局了。她不悦地看着沈玄湛的背影,那神情,父女俩如出一辙。
退朝后,大家仿若没注意到方渡一样,不约而同绕开他。只有傅正松带着一伙人走至方渡跟前,止步,俨然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方渡还未起身,僵住在地上,像是给傅正松下跪一样。
方渡象笏一拍地,梗着脖子起身,闹出很大的动静,惹得人人侧目。
“方大人,老夫念你年纪尚轻,做得那些错事,便一概既往不咎。”傅正松拢着手。
方渡右手抄起象笏,左手揪住傅正松衣领,飞速拍下。
这东西硬的如同磐石,若真打中那可不得了。
然而,傅正松身后不仅有文臣,更有武官。武官一把抓住方渡的手臂,斥道:“方大人,你眼里还有王法吗?天子脚下也敢打人!”这话说得,好像平时这群官员没在昭元殿前斗殴过一般,轮到方渡就是眼中无天子了。
卫鹤身边那团人看见这边快打起来了,连劝卫鹤赶紧走,不要再生事端,被卫经义知道不好。可他怎么可能生生看着方渡被人狠狠揍一顿。
卫鹤谢绝了他们的好意,道:“无事,我去瞧瞧。”
“鹤呐,何苦来。指不定昨晚是他故意约你出去呢,其实火就是他偷溜放的,利用你证明自己无辜。”其中一人苦口婆心,是卫经义好友。
放火那事卫鹤真不怪方渡,只怪自己没拦下。毕竟,他们间确实隔着莫大的仇恨,方渡恨不得屠了他们全家。
卫鹤不好评价此事,只得尽力而为,一切都顺其自然最好。
卫鹤心虚一阵,含糊嗯了几声,急急赶去给方渡撑场子。
方渡右手悬空,一直被那名武官抓着,手臂开始发酸。
方渡含怒道:“狗东西还谈起王法来了,真是好笑。”
傅正松不将他这些污秽的词语放在心中,反正心里窝火的不是他,甚至弯起眼睛:“年轻就是血气方刚呵。”语毕,右手从宽袖中拿出,狠狠地拍了拍方渡的脸,响了几声。
方渡啐了他一口,粘在傅正松朝服绣的纹路上……
这下可不是什么空虚的、软绵绵的语言,是实打实的脏东西,傅正松瞬间黑了脸,也掏出象笏,高高抬起。
“早都说了,这象笏不是什么好东西。”卫鹤徒手制住傅正松,无奈道,“没必要吧,丞相。同我们这种小辈置气,幼不幼稚。”
象笏此物,拿在手上不便,抓在手中却极其便利。打起人来,痛得要命。
卫鹤才归来数月便深受其害,自己也拿着一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傅正松不去找他,反而自己送上门来了:“老夫可没忘了你的事。”
“嗯?我救了傅小姐的事吗?如此,现下再次口头感谢也是可以的。不用谢,应该的。”
傅正松哼了一声:“老老实实找你爹掏钱,替老夫修房子罢!”
谁都没料到沈玄湛会是这个反应,现在一转攻势了,真是讽刺。傅正松春风得意,多年老臣了,陛下面子还是会给的。
“放手!”方渡对那名武官冲道。
傅正松不让放,把方渡的话当作空气,道,自上而下俯瞰方渡:“方大人,如此没规矩。以下犯上,老夫未曾忘记您那些弹劾呢。”
在殿前钳制住三品文官,规矩不见得好到哪去。
卫鹤神色一凛,道:“傅大人,鄙人不才。若你听不进他人言语,正好我也略懂些拳脚。”
……
傅正松道:“……松手吧。”
那武官得到傅正松同意后,放开了手。卫鹤也随之放下手。
愉快且友好。
“小卫将军,好自为之。”傅正松斜了一眼方渡,“交友不慎可是要了大命。”
“老东西管得倒宽,连别人同谁在一起都要说上一句。”方渡眼珠上翻,空留眼白,“管天管地管人性命,怎么报应不遭在你头上。”
方渡还是那么爱说话。
“这便不是你该关心的了,方大人。”傅正松看着这个他一把提携上来的门士,这不就遭了报应吗。白白招来一个白眼狼。
“卫鹤,你仔细想想。看着你爹的面子上,提醒你了。”傅正松道。
卫鹤沉吟片刻,道:“草菅人命的事,我还做不到放任不管。”
傅正松神色一变:“扶不上墙。”带着他的人摇摇晃晃地走了。
方渡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愤怒到全身颤抖。
卫鹤转动象笏:“抱歉,我以为皇上是站在公道这边的。”他久战西北,满腔热血,没怎么见过这等腐烂之事。
“你又发什么癫,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这种人一定要这样高高在上吗?!”方渡真是奇怪了,说得好像卫鹤亏欠他什么,从来对不起他的都是傅正松一家子和明堂上那位装瞎的天子。
“你做什么要救那个女的,若是白白烧死反倒能安慰到我!”方渡越想越气,就是傅灵英下令打断母亲双腿一事,烧她千次百次也不为过。
卫鹤手中象笏差点摔了,他情绪没有激动,平静道:“再来一次,我也还会救,甚至会阻止你放火。”
“是么、是啊。那你来我跟前装什么好心?!”方渡扬长而去,还落下一句,“蠢货。”
卫鹤也不知道,只是骨子贱罢,这种两边不讨好的事,怎么老做呢。
他朝明堂望去,空空荡荡的。
怎么人就走了。
卫鹤拿象笏锤了锤肩,笑一下好啦。也准备出宫去,三步作两步跳动:“殿下呀、殿下——喜欢——”
他止步了……朝前抛高象笏、跑两步,接住,如此循环。
丞相府那场大火足足烧了三日,真是壮观。衙门只查出了未燃尽的铜粉,鬼也不见了,纵火犯突然也不必抓了,好像所有的事都被大火烧去了,空留一地漆黑。
沈安不知道如何面对方渡,怎么感觉自己什么事都没帮上呢。
幸好她觉得无颜面对方渡,要不然和方渡说两句句,也得挨他骂二十句。
他们做得那些事,无异于蚍蜉撼树,傅正松根基稳固,怎么撼得动。
方渡窝火了好久,总算安静下来,静得不再像他。傅灵英烧起的那些水泡,褪去的差不多了,一切都像没发生过。
只是她比从前更光明正大地追着卫鹤跑。连她家坏了卫鹤都来帮忙呢。
丞相府渐渐修复,卫鹤贴了好些钱,又去跪了很久祠堂。
沈安稳坐东宫,作壁上观……她除了起到威慑作用,还有什么呢?一时间想不起来。
“展明煜,你说,方渡会不会寻死?”沈安想到他那个烈性子,指不定呢。
“无可能,只会重振旗鼓,等下一次。”展明煜认为,所有情绪浓烈的人,都不会轻易寻死。
说起来,展明煜倒忘记追究沈安三人偷摸着办事,不告诉他。
沈安盯着浮动的茶叶,无辜地笑了笑:“那段时间你总是躲着我,没办法和你说呀。”
下一次,会发生什么呢?
阳光从大门射进殿内,沈安沐浴在日光下,又是一年春天到来。
时间真是,快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