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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浑浑噩噩半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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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青霓入宫后,见到沈玄湛第一面,就想拔出去月,砍下仇人头颅。
可是,沈安跑了过来,抱住卫青霓,可怜巴巴道:“姐姐。”
卫青霓瞬间想到家中的幼弟。
再之后,卫青霓莫名就坐上了贵妃之位。她以为仇恨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减,事与愿违。
她越发恨沈玄湛,恨他死去的妻子,恨沈安。
她总有一天,会取下皇帝狗命,给母亲陪葬。
卫青霓放心不下卫鹤,三岁幼孩一人呆在宫外,伶仃孤苦。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沈玄湛比她想象地通人情,破例让卫鹤任意出入后宫。当然,只允许到十岁。
卫青霓对卫鹤的怜惜不久,也是少倾转变了,急转直下。
他怎么可以和仇人的孩子玩得那样好。想到这,卫青霓自嘲笑笑,她不也照样替别人养孩子么。
卫青霓变得温柔,温顺,她压抑住本性,静待时机。
父亲寄信而来,他要带卫鹤一齐去西北。卫青霓坐在梧桐轩院落中,仰望满天星斗汇聚成的河流,流月无声,繁星遮住月华流光。
阿霓回信给父亲:留阳,我赠予阿鹤了。你将它一并带去。
她真羡慕自己胞弟,可以骑马客他乡,踏过高原丘陵;她真怜惜自己胞弟,母亲没给他留下什么印象,这样好的人,与他有关却与他无关。
沈安敲响她门扉,问道:“阿霓,舅舅去的地方远吗?”
卫青霓生出一种恍惚,愣了半晌,笑道:“不远。”
舞青霓,挟明月,惊雷云,光阴烂桑榆。平生多少事,人生几清明。
沈玄湛走了,梧桐轩门紧闭,再也不会打开了。
沈安见卫青霓什么也没带走,只虔诚捧着一长条盒子,眼中是她没见过的光亮。卫青霓看都没看她一眼,兀自抱着那古朴的盒子,挺直了背,走到应该去的地方。
顺景十七年,三月一日,春。
又是上朝的日子。
沈安看着底下的人,看着原本是方渡的位置站上了新人,总觉得不对味。沈玄湛一如往常地来得很迟,等人齐了许久才来。
沈安将目光锁在卫鹤身上好半会,没精打采的。沈玄湛照例说着那些话,接下来就是等人站出禀奏。
傅正松又打头阵,贺喜道:“恭喜陛下,喜得一子。”虽然是卫家的子,他真是又气又喜。傅正松比谁都好奇性别,日夜祈福,降生个小皇子。
这是他一厢情愿,只要不是沈安,谁来都行。
群臣皆贺喜,沈玄湛也不好发作,老老实实承受了。
卫鹤透过帘幕,竟然直直望向沈安。
沈安不知何味,她见卫鹤作了口型,可她不懂唇语,读不出来。
懊恼万分,却无可奈何,早知一技之长的重要,她就是懒懒散散不愿去学。
有人在喊:“卫鹤。”
足足喊了三遍,沈安移目,卫鹤才回神。他聚焦在沈玄湛身上,道:“陛下?”
沈玄湛不像平常那样损他,静默看着他。直到身后人拿象笏触碰他背脊,低声提醒道:“贵妃娘娘。”
旁人不清楚卫青霓现状,卫鹤是清楚的。
卫鹤反应过来,不想道喜,装作没听见:“何事?”
沈玄湛终于预备发作,手不断拨弄珠串,也快发怒了,眉目锁紧。
先前一直在走神,念了三遍名字才回神。居然还敢发问,明摆着告诉别人,他刚刚没在听。
沈安在帘幕后,声音穿透薄纱,空灵:“小卫将军,定然是很高兴的。陛下。”
众人听见这音色,互相看看,终于认出是公主的。
……
沈玄湛就此作罢,道:“无事。退朝。”
一语双关。天子走后,下面又开始竞技了。和斗蛐蛐似的,围在一起。朝堂之下不提朝上的事,心照不宣。
无事发生的一日早朝。
局势却一直处于变化之中。
沈安同沈玄湛并肩而走,她站在父亲身边。沈玄湛没提方才,徐步走着。
她开口要求:“我要见阿霓。”
沈玄湛眼皮都不抬一下,身边宦官递上一块令牌。沈安单手接过,看了那宦官一眼,是沈玄湛身边的老人了。
冷宫,只是破旧了一些,久年未翻修。侍卫比上次她被关望月宫还要多,沈安拿出令牌,接过重重检查才放她进去。
沈安找了许久,总也找不到卫青霓,急得想哭。
然后,沈安抬头才看见她。
沈安感觉自己是已然疯了的,她绝对、脑子出大问题了。
卫青霓攀爬在树上,躲在枝繁叶茂中,眺望着远方山河,怀中抱着一柄……剑吗?
沈安闭起眼揉了揉太阳穴,再抬头看去。
没看错,的的确确是卫青霓。
“安儿,你来干嘛?这里没你的事,是沈玄湛让你来的,还是阿鹤?”
卫青霓没有看沈安,却知道她来了。沈安虽惊,却不动声色,道:“都不是,阿霓,我自己担心你,来看看你。”
“你来便有用么,回去吧。”卫青霓许久没感受过高处的微风了,许久没有看看这山河了,她不适合活在深宫。十七年,浪费十七年的青葱岁月,她作茧自缚、画地为牢。如此作践自己,却一事无成,仇人半点毛没掉,还替人养孩子。
卫青霓的人生在母亲死后,一塌糊涂。她被猪油蒙心,走上一条歪歪斜斜的不归路。
早知今日,就不该入宫,也应随父亲入仕。
她忽然想到朋友,叫住沈安:“安儿,你同水兰说一声。就说,我从未将她当作朋友。与她没有任何瓜葛,光是看着就恼人。听见没?”
沈安终于看清卫青霓的脸:“好。”
卫青霓发自肺腑的笑了,沈安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直到卫青霓再次赶她走。
“阿霓,你的肚子……”明明看不见太阳,白光却若瀑布般倾斜而下,闪得沈安睁不开眼。
卫青霓笑道:“什么也没有,你会说出去吗。”
她会。
沈安泄气般笑了笑:“对不起。”
卫青霓点头,没生气:“沈安,我真讨厌你。”卫青霓始终不能分离沈安和她爹娘,必须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迁怒沈安。她不是良善之人,提醒也没用,早就恨透了。
……
一阵寒意席卷了沈安,心脏骤停,她后退半步。树上的人是谁?绝对不是卫青霓,绝对不是。
“阿霓?”
卫青霓哼着几句不知名的小曲,道:“你不用去找淑妃了。”
沈安咬紧牙关,倔强道:“我会去的。我权当没听见那话。”
沈安走出冷宫,走了几步,回头望去。
变天了。
落了一场春雨,电闪雷鸣,原是惊蛰天。不知道卫鹤有没有带伞。
李水兰收到沈安的消息,好半晌,道:“多谢公主,我知道了。她还好吗?”
该怎么说,约莫是算好的。卫青霓笑得那么畅快,肯定算好的。
“从未这般好过。”沈安能感觉出来,这是卫青霓,过去十七年,只不过是卫贵妃。
是夜,沈安反复睡不着,总觉得卫青霓会趁着月色逃出去。她手里无权,知道得越多越只能干着急。
卫鹤今早说得是什么又是一个谜题,叫人烦躁不安。
沈安还是从床榻上爬起来了,夜浓露深。
今夜无月,漫天乌云,四下昏暗。要逃,易如反掌。
展明煜听到一点动静,从屋中出来,架住沈安,道:“这么晚去哪?”
沈安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擦着肩便走了,道:“有些事,你先睡着。”
展明煜寻思沈安越来越多事不爱同他说了,若他刚来,的确愿意放着不管,现下不行。他嘴上同意,暗中跟着沈安。
跟着跟着就跟到了冷宫,眼睁睁看着沈安掏出令牌,走了进去。他只好守在外边,仔细一瞧,守门的还是前同事。
沈安觉得,卫青霓若是一直待在冷宫,真打进来了,她还是可以极力撇开卫青霓。可是,若逃了出去,与卫经义同流,那可说不准了。
不知不觉中,沈安咬定了卫经义必定会反。这也没办法,毕竟是皇位,而且未来会属于沈安。这是沈安的东西,她不会交出去的。现下她不能掌握生杀大权,日后可不一样,是以,她得为自己做打算。
先是自己,再是爱人。卫鹤、卫青霓,她哪个都不会放弃。
沈安来得也是够巧。
卫鹤也在这里。姐弟二人目光皆停在沈安身上。沈安强装镇定,看来卫鹤是来帮姐姐跑路的。三人谁也没说话,三缄其口。沈安孤立无援,若同卫青霓打起来,她哪里打得过。
卫鹤在的话,变数又大了,她加上外面那群侍卫能不能捉住卫青霓都成了问题。
他们俩人现下直接飞身上屋,沈安也半点办法没有。
卫青霓根本不乐意走,卫鹤是想直接强硬地劫走姐姐。迫于外边的侍卫,卫鹤处处受限,半点声响不敢发出,倒是同许久未动武的卫青霓打了个四六开。方才听见沈安的脚步,姐弟两人双双停下,恭候她。
沈安不知道应该先看谁,犹豫一会,还是看向了卫青霓:“阿霓,你不能走。你这一走,外边的侍卫便全完了。他们都有妻孩父母,若父皇怪罪下来……”然后走动到卫鹤身边,楚楚可怜地拉住他衣襟,百试百灵的一招,“不要带阿霓走。”
沈安只能拿道德压迫了,但她说得也不无道理。
卫青霓目光移到卫鹤身上,嘴角微翘。卫鹤纠结良久,道:“拿你们没法子。”沈安现下才看到卫鹤手中的麻绳……真的假的,别开玩笑了。
在场三人,各自心怀鬼胎。卫经义一声不吭离家许久,卫青霓突然便被关冷宫,变故太大。卫鹤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惊慌失措的只想先救姐姐出宫。
卫青霓剑不离身,看得出来她很重视这柄长剑。沈安醍醐灌顶,原来那长条盒子里装的是这柄剑。她瞧那剑鞘,倒有些眼熟。
原是卫鹤也有一柄差不多的,但是剑鞘的纹路相反,剑身不知长何模样。沈安看那柄剑看了好久,有些出神。
卫鹤要走了,在太阳没升起来之前。他不舍地看了眼姐姐,道:“若爹七日内还未归家,我再来找你。”
沈安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卫经义不在京城,那是很可能是去集兵了。卫鹤再不拿她当外人也不应该忘记她的身份,这种情报怎么可以轻松的说出口,半点犹豫也不带的。
卫青霓沉默半晌,紧握剑柄,下了某种决心:“阿鹤,爹有寄信笺给我,去长野渡找他。接下来要做什么,爹会告诉你。”
卫青霓也没拿沈安当外人,到底是沈安对此事的影响太微不足道,还是说她很有底气。
沈安不知道长野渡在哪,卫鹤却十分清楚。
长野渡是生养母亲的土地,行军时每每路过那,卫经义都会停留片刻,捧起一壤黑土,迎着风再次洒下。
尘埃在光中沉浮,光影穿透而过,金光灿烂。卫鹤没有太多对母亲的记忆,对他而言,姐姐比母亲更像母亲。他对长野渡没有眷恋,没有情怀,只是敬畏、尊重。
他敬畏每一寸土壤,长野渡并不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