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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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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鹤的直觉一向准确,他不能去长野渡,绝对不能。卫经义其实不在那,是卫青霓骗他的。
可这不过是直觉,能准上千上万次,偏差这一次就足够致命。万一真的有大事发生,他不能不去,不敢赌。
命运就爱这样玩弄别人。
卫鹤回道:“好。”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野渡,日夜兼程也需要一些时间。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沉溺在湖中,看不真切岸上的风景,拼命向上挣扎,无人拉他一把。所有人站在岸边,对他说,这是为他好。
卫鹤早就不是小孩了,姐姐还拿他当作孩子。
他看了一眼沈安。
沈安不自在地移走目光,她居然不确定卫鹤知不知道这事了。很快,她打消自己的疑虑,这种事怎么可能没人告诉卫鹤呢。
卫鹤没说什么,默默收起绳子,跃升至高空,没影了。
沈安站得高,自然看得更远。她可俯瞰众生,却无力扭转局势。沈安对自己的要求太高,这是历史浪潮的推波助澜,她忘记自己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了。
卫青霓的态度也温和下来,不再像白日那样,兴奋早就过去了。沈安走前,抱了抱阿霓,道:“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卫青霓浑身一僵,也没说什么。
沈安走了,她踏出冷宫,又是回望。这次,她看向的是卫鹤离去的方向。一片死寂,没有半点人经过的痕迹。
展明煜见沈安出来了,眉头紧皱,预感有坏事发生。
翌日,沈安找到沈玄湛,半天,终于道:“舅舅现下准备去长野渡。”
沈玄湛抬起眼看她,问道:“谁说的。”
“……”沈安不语。沈玄湛也不勉强,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安两头被堵,做人做成她这样也是够失败的。
只能,均衡一下了。沈安错失方向,踽踽独行。
卫鹤匆匆赶去长野渡,拉着本地人询问半天,父亲果真不在。若再往北移,就能找到方渡。卫鹤踌躇着,方渡有到将军府拜访过,在纵火一事之后。
方渡肯定知道了什么,才会移出京城。卫鹤若是赶去问他,一切都清晰了。
卫鹤跨上马背,牵起缰绳,还是去了。就算他急急忙忙赶回京城,也只能像热锅上的蚂蚁,毫无头绪,不若先一探究竟。无厘头地干着急抢时间,不如先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路上用去几日时间,卫经义的兵已经快赶到皇城脚下了。
他换上铠甲,宝刀未老。威风凛凛地领着千军万马,道:“陛下有难,为人臣,理应相助。”
士兵们兴致冲冲,他们不过混口饭吃,并不为“受困”的陛下感到伤心。
只觉着,护驾成功后定能领赏,补贴家用。
这些士兵们大多跟着卫将军走南闯北,受他庇佑,无不是全心全意信任卫经义、感激卫经义的。
卫经义说有人叛变准备刺杀皇帝,那就是有,绝不会骗他们。
也不全是士兵,乌压压一群将士们混进去一个红衣书生。
极其突兀。
嗯,还是骑着牛,更突兀了。可他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满眼都是喜悦。
卫鹤决策出现了重大失误,方渡并不会一直呆在那里。
方渡是活物,有思想,会动。等卫鹤赶到那里时,方渡早就和卫经义走至京城,赶去傅正松一家清算他们了。
卫经义带着压城摧云的军马……赶往京城。
政变,开始了。
距离皇城不过一座城池,士兵们停下,乌云一样,黑漆漆一团。
卫经义手持虎符,身披铠甲,骑着一匹汗血宝马,手持长枪,喝道:“众将士听令,随我护驾!”
士兵们气势高涨,统统高举手中武器:“吾等誓死追随大将军!”连贼寇的土地都拿下来,区区无纪律无素质的反贼还拿不下吗?!铁骑踏破皇城最后一丝防线,很快他们将又一次成为顺景最大的功臣,又将夺得无上荣耀。
他们带着妻孩的骄傲,受着百姓的敬佩,抱着自己的赤胆忠心,冲进了皇城。
百姓们为他们让路,眼中有羡慕、有骄傲……什么都有。
可是,贼人在哪?
众将士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寻找着贼寇,茫然地看着四下无人的皇宫。
很多人第一次来到皇宫,看见这座金碧辉煌的建筑,热血更足,现下的冷寂浇灭了他们的一颗热血。
贼人在哪?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了,贼人是自己。
他们自己是贼人。
满腔热血化为一块寒冰,现在好了,不反不行了。
而且,他们还得赢。
反贼是什么下场,没人比这群士兵更清楚了。最使他们破灭的是他们敬仰的大将军是叛军头子。
这场战役,没有逃兵,士兵们回不了头了。就算是为了妻孩,为了父母。
往好处想,若是成功了,大将军也不会亏待他们。
一鼓作气,士兵们停止的脚步又动了起来。
卫青霓预备在宫中同卫经义里应外合。
那群侍卫关不住卫青霓,她纵身跃上房梁的,又一次梦回年少时分。
侍卫们急得团团转,拿她无可奈何。栖居于地上的生物是抓不到飞鸟的。
卫青霓踏在满宫的围墙上奔跑着,卫鹤不会有事,这次兵变很快就会结束,弟弟是赶不回来的。
失败了也没关系,他们本就没想成功,唯一的目标只是沈玄湛。
卫鹤能活下去的。
母亲、母亲,卫青霓绽放出一个可人的笑脸。
她多久没有施展过轻功了,骨头都硬得要死,轻轻哼道:“去月,我们走。”
卫青霓奔至昭阳殿最高点,自上而下观察着四周。这点位会将她整个人都暴露,可卫青霓不怕,她就是要让所有人看见她。然而,四下无人,卫青霓略显失落。
也罢。
高处风大,吹得她很舒服。
吹了一些风,她有些等不住了。
衣裙翻飞,长剑出鞘,她不断向下坠落。
沈玄湛就在殿内。
卫青霓没走正门,破窗而入,喝到:“狗贼,纳命来!”
她右手持着剑,向后蓄力,即刻刺出去月。剑花凌厉,动作敏捷,不像是杀人倒像舞剑,美轮美奂。
沈玄湛不知道卫青霓会武,不由惊奇一瞬。旋即拔出后方挂着的无名宝剑,挡了下来。
“珰——”两剑相遇,共鸣出清脆的响声。
卫青霓也不知道沈玄湛会武。
卫青霓懊恼,早知不喊了,两人交手。
去月剑身绮丽,虹光交错着白光,剑影斑驳。
沈玄湛巧妙化力,他能坐上这个位置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更何况卫青霓大半辈子没动过筋骨,渐渐落下下风。
卫青霓也是心中吃惊,原这厮竟不止会一点功夫。
沈玄湛衣袍繁重,动作却未受阻碍,笑道:“贵妃,你真叫朕吃惊。”
卫青霓不支声,全身心投入这场比拼中。
去月有灵,卫青霓能听见去月兴奋的嗡鸣声,她咬牙笑道:“好去月!”又是一击,她夸完去月,对沈玄湛斥道,“去你的狗屁贵妃!我是卫青霓!是叶南桑的女儿卫青霓!”
沈玄湛以剑挡剑,拉开了距离。
叶南桑是谁?
沈玄湛想了想,似乎是他麾下一位早死的将军。
死人,死了便不去想了。
他终于记住了贵妃的名字,原来她叫卫青霓。
卫青霓又上前一击。
沈玄湛的剑断了,无奈笑笑,什么烂剑。这破剑居然还被他供奉起来。
去月虹色剑身烙印进沈玄湛的双目里,熠熠生辉。
他看上了去月,这红剑倒是好看极了。
宝剑断了大半寸,这半截还未落地,沈玄湛便踢它而起,握在手中,鲜血潺潺流出。
他干脆丢去带着剑柄的那半,太短,也不够锋利。
卫青霓转功为守,那断剑随着他的发力硬生生镶嵌进沈玄湛肉中。沈玄湛也笑了起来,好像没有感受到疼痛一般。
卫青霓暗自同他较劲,同时恶心万分。
东宫这边,沈安心知肚明外面的情况,总之不能乱跑,她一无武力,二无兵权,不添事就是最好的做法。
“展明煜,你去哪里?!”沈安见展明煜轻装上阵,手中持剑。
展明煜回头看她,道:“我要追随将军,抱歉,小公主。这条命,是将军给的。”他头也不回的奔走了。
……?
她有什么办法,没有办法了。全都是疯子,沈安是独独正常的。
唯一安慰沈安的也就是,卫鹤现下不在京城。
卫鹤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瞒她。
沈安未生出愧疚,只感叹世事无常,今日过后,不知道卫鹤如何是好。
不对,卫青霓为何不走。
骤然间,沈安头皮发麻,四肢僵劲不能动——卫青霓有武功在身,那么,她会去找沈玄湛。
沈玄湛一个柔弱皇帝,怎么可能打得过将门之子。
沈安担心父亲,急急忙忙冲出东宫,发现没拿武器又急急忙忙跑了回去。她四下翻找,东西落了一地,碎的碎、破的破,让本就简陋的东宫雪上加霜更破烂。
终于,她想起来卫鹤曾经送予的短刀。她打开精致的储物盒,取出短刀,跑向昭阳殿。刀身冰寒透骨,映射天空之蓝;刀鞘爬满了古朴的纹路,鱼绕莲花,蒙着一股厚重感。主人精心呵护过,刀背无半点划痕,光洁如新。
沈安跑走在东宫宫道内,不仅东宫无人,整个皇宫到处都无人。
士兵们现下堵在宫门后的宫道处,听候将军发令。
两边都在赶路,东宫离得近一些。
沈安冲去昭阳殿,撞见父亲手持红剑,一剑架在卫青霓脖颈上。
两人身上皆是伤痕累累,经历过一场大战。
卫青霓唇边流血,脸上飞溅赤红,发髻松散,硬生生呈现出凌乱之美,何其悲哀。这张绝世皮囊,剥夺了卫青霓无数可能,她的所作的一切最后都会被人以美概括。
沈玄湛持剑的那只手也还在滴血,左肩是被贯穿了,长袍被划烂了,破碎的布料染满褐色的血液,静静铺在地上。
地上不仅是衣料,还有断了的剑等等,总是一片狼藉、杂乱无章,
沈安握紧短刀的手指节泛白,呆呆得看着这一幕。沈玄湛倒是没事,卫青霓有事。
沈安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将刀藏在身后,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得走不动道。
可是,她凭借着意志依旧一步一步挪了过去。
沈玄湛斜眼看了沈安一眼,声线平缓,道:“公主来得正好,即日起,你的母妃不再是——”他顿了顿,决定给对手一些尊重,“卫青霓了。卫家人与你,再无半点关系。”
若盲人听见,绝不会相信沈玄湛负着那么多伤。
卫青霓重重地喘着大气,胸口用力起伏,拼命地呼吸,笑道:“给个痛快。别得意,我父亲马上便带兵打进来了。你一个人,如何打得过数千士兵,狗皇帝。”语毕,她离去月更近几分,抬起头,一副要自刎的模样。
沈玄湛眼疾手快,移开红剑几分。
卫青霓自刎不成,昂首啐出口中鲜血,糊到沈玄湛下颌上。
沈玄湛不恼,他连拭去鲜血的动作都未作出,淡淡道:“这柄剑叫什么,朕很是欢喜。归我了。”
我。
他是故意的,分明剑身上有字,却不去细看。
原本毫无求生意志的卫青霓突然暴起,可她手筋尽断,又被去月架着,无法动弹,怒骂道:“畜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