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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仙子的暗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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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宣将轻功催至极致,几个起落间已穿过药田,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木材爆裂的噼啪声。
整排屋舍尽数陷入火海,翻涌的热浪将夜空染成骇人的橘红色。
他目光快速扫过院落——几具黑衣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其间散落着桃桃饲养的狼蛛和毒蛇的尸身,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斗。
"桃桃!元宝!"他急切的呼喊被堂屋屋顶坍塌的轰响吞没。灼人的热风卷着灰烬打在他脸上,带来细密的刺痛。
周明宣迅速脱下上衣在水缸中浸湿,掩住口鼻冲进药庐。
"轰——"
一道房梁带着烈焰当头砸下,他挥掌劈开燃木,灼热的火星飞溅在赤裸的胸膛上,皮肉顿时发出"滋"的灼烧声,屋内已是狼藉一片,四处都是燃烧的碎木。
"李时砚!"
他急唤一声,目光迅速扫过那张柏木长案——上面空无一人,莫非被抓走了?
就在此时,他余光瞥见药柜旁的矮柜下露出一角衣料。他疾步上前,指尖刚触到柜门,后心骤然袭来一股尖锐寒意——
是剑气!
生死一线间,他不及回头,就着俯身的姿势向左急滚,他左手猛地探向腰间革带内侧一抽,一道柔白寒光自他掌心暴起,如挣脱束缚的银蛇,在空中划过一道诡谲的弧线,不格不挡,反而顺着袭来剑势的缝隙逆流卷上!
“锵啷!”
金铁交击的锐响刺破火焰的咆哮。
那柄原本直取他后心的长剑,竟被这道柔韧如绸的寒光死死绞住剑身。持剑的黑衣人显然没料到对方竟藏有一柄软剑在身,力道一滞。
周明宣就借着这毫厘之间的阻滞,身形如泥鳅般向左滑开,同时手腕一抖一送——
“清霜”剑身猛然弹直!
柔软的剑脊瞬间灌注内力,绷得笔直,直刺黑衣人因惊愕而空门大开的咽喉!
黑衣人骇然暴退,险险避过这致命一击,但颈侧已被凌厉剑气划开一道血线。
周明宣岂容他喘息?剑招随势而变,“清霜”再度软化,缠向对方手腕。他内力未复,气息已乱,但剑意却愈发森寒——想到生死未卜的李时砚等人,他眼底只剩下纯粹冰冷的杀意。
火星纷飞中,两道身影在烈焰包围下疾速交错。
数招过后,周明宣故意卖个破绽,对方果然一剑疾刺他肋下空门。就在剑尖及体的刹那,他腰肢以不可思议的角度一拧,“清霜”随之如波浪般一个倒卷——
“嗤!”
剑尖并非刺向敌人,而是精准无比地挑中了对方肘后麻筋。
“呃啊!”黑衣人整条手臂瞬间酸麻剧痛,长剑脱手坠地。
他还欲抬腿踢向周明宣下盘,周明宣却已如鬼魅般贴身而上,并指如戟,重重戳在他胸前膻中穴上。
“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眼中闪过狠戾决绝,喉结猛地一动。
周明宣见状疾点其下颌,却已迟了半分——不过瞬息,一缕黑血已从对方紧抿的嘴角溢出,身体迅速软倒,气绝身亡。
周明宣迅速带着尸身离开火场,搜他身时,指尖触到一处硬物。
是一块明显被巨力掰断的残片,断口粗糙,似在仓促间所为。
残片质地似铁非铁,触手生凉,边缘有鎏金纹路,但最关键的,是上面残留的半个浮雕纹样——即便只剩一半,周明宣也立刻认了出来。
那是半朵凌厉的、以战戟为枝干的铁血辛夷花。
平南王府的徽记。
周明宣环顾四周,未见其他敌人,他将半块令牌揣在腰间,迅速扯下黑衣人外袍浸湿,正要再去火海查探——
"周明宣!"
一声急切的嘶喊,他猛地回头,只见仙子跌跌撞撞奔来,发丝凌乱,衣衫被树枝刮得破碎,脸上还带着血痕。她指着院角那棵老槐树,上气不接下气:
"不必进去了!桃桃她们应该躲进地道了!"
"你怎么知道?"
"你看,"她喘着气,眼底却闪着希望的光,"树上的鸟笼不见了。那是我们约定的暗号——若遇危险,取下鸟笼,便是躲进了地道。"
周明宣目光随之望去,确认后,一直绷紧的肩线松了几分,
仙子抚着胸口将气喘匀,抬起眼直视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周明宣迎着她的视线,没有闪躲,脸上反而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歉意的苦笑,他抬手,用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食指侧面——一个极其细微、仿佛在斟酌词句的动作,随即语气坦诚地开口:
“不敢欺瞒神医,我们是为朝廷办差的。”他略作停顿,观察了一下她的反应,才继续道,“南下督办一桩案子,牵扯甚广,许是因此触怒了某些势力,才招来今夜之祸。具体案情牵涉机密,恕在下不便多言,给神医带来的一切损失,我都会尽我所能全力弥补。”
她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这番说辞半真半假,可在追问下去,恐怕得到的是更多的谎言,眼下最关键的是见到桃桃和元宝,确认她们无恙,她按下内心的疑问,接受了他这番说辞,恍然般轻轻点头。
“原来如此。”她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了点催促,“我们得快去和他们汇合,若让这七星白梅失了药效,那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说着,已利落地回身,迈步朝药田深处走去,步伐比平时稍快,背影看不出丝毫异样。
周明宣快走两步跟上。
穿过药田,步入一片林地,行约两里,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空地,两座相连的坟茔静立其中,周明宣打眼扫过,简陋的木碑上未刻一字,心下疑惑。
仙子走到坟后的合欢树下,指着脚下的地说:“刨开这土,底下有块石板,移开便是地道入口。”
周明宣按下疑惑,依言刨开浮土,果然触到一块青石板,用力移开后,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火折子脱衣服时掉在崖边了。”
“我这里有……”他下意识接口,随即想起自己赤着上身,哪还有火折子。
进入地道后,周明宣将石板挪回。
石板合拢的刹那,最后一丝光亮被隔绝,彻底的黑暗将两人吞没。
周明宣下意识上前半步:“情况不明,你走我身后。”
“无妨,这地道师父带我走过几次,路我熟。”
地道狭窄,两人一前一后摸索着前行。脚步声在甬道里回荡,夹杂着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当年师父带我认路时,我还想,这深山老林里修地道实属多此一举。”仙子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追忆,“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你师父……可是有仇家?”
“有。”她答得干脆,“就不知他去世之前,有没有亲手了结。”
听到这消息,周明宣微微一愣,随即问道:“他是怎么去世的?”
“不知道。”
“不知道?”
黑暗中,她的声音很平静:“师父出谷时曾说过,若有人将他的玉扳指送回来,便是他身故的证明。”
“去年冬天,传信台的鸽子飞回来,脚上就系着那枚玉扳指。我和桃桃用他留下的衣物,在师娘坟边立了衣冠冢。”
“你们从未想过追查死因?”
“师父说,他有个必须亲手了结的仇人,为此付出性命也甘愿,但仇与我和桃桃无关。无论他如何身死,我们都不得追究……”
她顿了顿,才有些伤感的说:“否则,便是让他……死不瞑目。”
话音未落,她突然停下脚步说:“到了。”
周明宣听见她在石壁上叩击三下——两长一短。
紧接着,一阵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脚底传来,面前的石壁缓缓向内开启。
就在石门开启的瞬间,一簇幽绿色的火焰“噗”地一声,毫无征兆地在前方燃起
周明宣反应极快,瞬间将仙子拉至身后。
“别紧张。”仙子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平静无波,“是长明灯,与传信台所用相同。师父以鲛人脂混合玲珑蛇胆与百草汁秘制,可经年不灭。”
“令师真不是一般人。”
“是吗?”仙子从他身后走出,幽绿的火光在她眸中跳跃,映出一种冰冷的审视,“我倒觉得,周公子才更‘不一般’,你入谷不过一日夜,就害的我们流离失所。”
周明宣诚恳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歉意,但我向神医保证,无论你是要重建这里,还是去任何地方购宅买地,在金钱上或人力上,任神医开口。”
仙子冷笑了一声,像是听见了什么无关紧要又有些荒诞的事,她没有接话,径直向前走去。
几步后,周明宣忽然驻足:“我好像听见脚步声。”
仙子闻言,立即扬声呼唤:“桃桃!桃桃!”声音在幽闭的甬道中急切地回荡,她不顾脚下黑暗,踉跄着向前奔去。
周明宣紧随其后,一面护着她,一面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动静。
“师姐!是师姐吗?”一个带着哭腔的、虚弱的声音从前方拐角后传来。
“桃桃!”
仙子脚步更快,几乎是飞奔着转过拐角,在远处那点幽绿长明灯的微光下,她看到了那个同样跌跌撞撞向她扑来的身影,那么急切。
两人紧紧相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扑了她满鼻,她心脏几乎停跳,声音尖利地颤抖起来:“你受伤了?伤在哪里?重不重?……”
桃桃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身子剧烈地发抖:“我,我没有受伤……这不是我的血。我们都没事……可是我担心你,我想去找你……师姐,房子烧了,爹和娘……我们的家没了……我好难受……”
她紧紧抱住桃桃,“师姐知道…师姐知道…”
周明宣沉默的立在一旁,虽然明知道,在这迷局中,她们并不无辜,但看着神医那单薄的背脊微微颤抖的背影,听着桃桃那压抑不住的、小兽般的呜咽,还是有点不忍。
半晌,她才强压下喉间的哽咽,轻轻拍着桃桃的背,声音沙哑的说:“桃桃不哭,你还有师姐。你不是成日里说,谷中无聊,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吗?”
“师姐……”桃桃抬起泪眼朦胧的小脸,抽噎着,“你一辈子不要离开桃桃。”
“傻瓜,那是当然的。好了,不哭鼻子了。”她将桃桃搂得更紧,心中却思量,眼下断魂谷被毁,情况不明,周明宣刚刚言辞闪躲,现在必须要搞清楚他的真实身份,以及刚刚那些杀手的出处,才能决定接下来何去何从。
随即对桃桃说道“你的糖包还在吗?”
桃桃愣了一下,不解的看向师姐,但还是点了点头,从腰里小包掏出一个小瓶递给她。
她接过小瓶,指尖微微一顿,随即倒出一粒白色的小药丸,转身递给周明宣。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是我研制的快速恢复内力的药丸,你快服下,万一那些人还有后招,也好退敌。”
周明宣不疑有它,依言服下,只觉药过口中麻麻的。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麻痹感如潮水般从四肢百骸席卷而过,瞬间吞没了他的意识。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仙子。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方才的温柔与脆弱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审视。
耳中隐约传来桃桃困惑的声音:“师姐……你为什么要把周公子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