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心镜》冷tea

4、笼中雀·善恶

　　离开时，小蝴蝶曾问鉴心：“姐姐接下来是要回天上？”
　　“不，打算听祖神……你们族长那老头的建议，去往人间看看。”
　　“那不如，去燕京城。”
　　小蝴蝶灵光一闪，一把拉住鉴心的手臂说道。
　　“为何？”
　　“听说那是人间最繁华、热闹的地方。”
　　但转瞬小蝴蝶语气就黯淡了下去。
　　“只可惜，我不能去。我是灵蝶族圣女啊，有职责在身呢。而且我要帮知影做好族长的位子。况且人心险恶，还有那些捉妖师。姐姐，你替我去看看吧。”
　　“好。”
　　随后，鉴心转身离去。
　　鉴心自灵蝶谷往南，确实如小蝴蝶所说，一路上人人都说这燕京城是人间最为繁华，热闹的地方。
　　可真正到了燕京城的时候，鉴心却觉得比起热闹，这里更像是嘈杂。她还是喜欢灵蝶谷，有着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却又能安静的活着。
　　鉴心就这样漫无目的得在燕京城里瞎逛，不同于城中女子繁杂华贵的装束，一席莲花暗纹白色纱衣，发髻上也仅有一个银色的眉心坠发冠，随便一阵清风拂过便能将发丝吹开，主城道上热闹非凡，各种糕点铺子、首饰摊贩、杂耍卖艺，但在她眼里却存不住片刻。
　　或许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两侧时不时向她看过来，可又畏惧于她自带的气场下不敢直视。这种目光与鉴心在天界时见到的别无二致，不需要鉴心镜的指示，就能看出这人间，也有质疑、嫉妒、畏惧、嘲讽……
　　“不过如此啊。”
　　在鉴心眼里，这也不过是如天界一般稀碎的存在罢了。
　　突然，对面的街道热闹开来，就连鉴心所在这条街上的人都纷纷跑上前去凑热闹。
　　只见一女子风姿绰约，所经之地两侧纷纷献上注目礼，一袭夺目的金丝内嵌红纱舞衣，头上是明晃晃长度落至锁骨的金凤步摇，裙角随风飘散，时不时会像路边人点头示意，但更多时则是仰着头走路，时不时也会欣赏一下摊贩手里的那些“精品”。
　　在她走到鉴心面前的时候，鉴心镜突然亮出了清透的白光，可细看却又见眼前人媚眼如丝，摇曳生姿。
　　鉴心疑惑的从嘴里挤出四个字——“清白之心？”
　　路边男女老少，纷纷议论，其中不乏一些指指点点。经过鉴心总结一句话。
　　“那是金雀阁，最难追求的姑娘——花月夜，如今更是金雀阁最大的股东。”
　　热闹来的快，去的也快。可鉴心毅然越过反向的人潮，跟在花月夜身后。等走到一个小巷口见她蹲了下去，仔细瞧瞧原来是一位老人在卖枇杷。
　　她伸手拿了一个，问道：“是这一季新产的枇杷吧。“
　　“是，是的，小姐。在村里自家院子种的，虽然长得不好看，但味道实在不错。您若是想要，我还可以给您便宜。“
　　“便宜？这个季节这个成色的枇杷可不好找。我都要了。”
　　老人愣了一下，手上原本拿着油纸的手，也不知是因太过激动还是忐忑变得哆嗦了起来。随后，麻利将地上的布整个打包，交给了花月夜。
　　拿着破旧布包的花月夜，看上去少了几分高不可攀。鉴心继续跟在她的后面，却见那买琵琶的老头还在那里发愣，扭头问道：“您认识她吗？”
　　“不，不认识，真是好人啊。我们村里几个老人的水果蔬菜，传闻都被一个美丽女子买去过，没想到今日我也遇到了。”
　　老人眼里亮晶晶的，似乎还闪着泪光。手上拿着花月夜给他的钱袋不停的摸索着，突然察觉手感不对，打开一看发现多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老人喜极而泣，嘴里继续念叨着什么，菩萨保佑，神仙庇佑。鉴心就默默走开了，甚至心里嘲讽道：“恐怕天上的神仙没空理你。理你的倒是……”
　　后面的形容鉴心还没有想好。
　　但她已经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去哪看看了。
　　金雀阁，燕京城最大的销金窟，无论是吃喝嫖赌，醉生梦死；还是琴棋书画，附庸风雅。整个燕京城的三教九流都汇聚在此。
　　鉴心还特别换了一身男子妆扮，但也仍是一身白色，依旧是神情冷淡，不需何人作陪，远远看上去连着她周边的座位都散发着一股寒意。
　　直到铜锣一响，瞬间打破了这局面。
　　随着一层正中台上的珠帘纱幔飘散开来，鉴心两侧及周围的所有人都围到了台前。
　　此时花月夜依旧是一身红衣就坐在正中抚琴，台边人满为患，鉴心迫不得已上了二楼。
　　偏见眼前出现一熟悉的身影，本想悄悄溜走却瞬间被那人叫住了。
　　“鉴心仙子，百年不见，怎得见到我就要跑？我以为，你救过那小蝴蝶后会变得讲几分情谊。”
　　“或许跟别人能讲，但跟景钰仙君却不能。”
　　鉴心向着对方走过去。
　　楼下琴声婉转，楼上纱幔飘扬，眼前人……也算的上风流倜傥。放在别人眼里或许是好一场话本子般的重逢，但在鉴心眼里却是哪来的花孔雀，还这么花里胡哨。
　　“我很好奇，我们铁面无私的玄天使者为什么会来这里？难不成喜欢女人？这样也好，我就不用怀疑本仙君的个人魅力了。”
　　鉴心懒得理这番毫无根据的言论。只听一曲作罢，就见花月夜用羽扇掀开纱幔便要离开。
　　台下众人纷纷涌上前，欲要拦下又或者只是想要她的一个目光，但都未能如愿。
　　突然一根月老红线从鉴心眼前飘过，系在了一位公子和花月夜的手上。
　　“你做什么？”鉴心忍不住质问？
　　“请问姻缘簿你应该没带下来吧，乱牵红线是什么罪过，你就不怕？”
　　“怕，但我可没乱牵。”景钰清逸的脸上带了几分严肃。
　　“这世间姻缘分四种。正缘、偏缘、劫缘、桃花。她们两个人一定是存着某种联系我才会出手的。”
　　鉴心将信将疑，只听刚刚被景钰动了手脚的那位公子说。
　　“月夜姑娘，在下连听你三日琴曲，深感心悦于你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
　　鉴心忍俊不禁的笑了，倒是听过有心动这一说法，只是这么生硬的表达还是第一次听，真该让景钰教完了再出场。可其实她更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人会为了另一个人心甘情愿的改变。
　　这句话好似触碰到了花月夜的某丝神经，让她停住的脚步，浮在空中的裙摆落了下来，转头看向刚刚说话的人，嘴里重复了两个字——“瞬间”。
　　只是声音很小，不仔细听、看就会捕捉不到。
　　花月夜转头一笑，抬手示意身边的侍女，侍女转身走向刚刚的那位公子道：“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鉴心和景钰面面相觑，各怀鬼胎地同时瞬移到金雀阁后院，后院有片石头砌成的清池，旁边屹立着一颗桂花树，桂花树旁是个巨大的石头，花月夜此时正站在那块石头前。
　　侍女带着那位公子进来后转身离去，花月夜听到脚步声转过身来。
　　“公子刚刚说……”花月夜故意停顿了一下，手中羽扇从脸颊便拂过，落在另一个手上，转瞬间，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有些压迫。
　　“喜欢我是琴音一瞬的故事？那公子能为这一瞬间做些什么呢？”
　　鉴心和景钰用来隐身术躲在旁边，鉴心还饶有兴致的猜测着公子可能会说些什么，景钰却是一脸期待。
　　“不如我先来吧。”
　　花月夜这一句话，打翻了在场所有人、仙的思路。
　　“所有人都知道这金雀阁是燕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凡是你能想到的这里都有。可我却时常觉得无趣，这里面大到赌术的生死，小到茶品的浓淡，都需要人用脑子来喜欢上。所以，我愿意为心意动的那一刻，力所能及的付出代价，那你呢？可否会真心动动脑子？”
　　一阵风吹过，冷，真的很冷。鉴心觉得，这场面实在是有一些令人说不出口的寒意。
　　景钰在旁扶额，说：“又是如此，她就不能不说话吗？”
　　对面那公子听着她这番话，眼睛里的“欲望”，瞬间暗淡了下来。
　　“竟是如此，怪不得姑娘如此惊才绝艳，只是在这金雀阁里，姑娘难不成真要等个琴意相通？付出一切吗？”
　　“为什么不呢？”
　　这句话的语气带了些玩味，恍惚间回到了刚刚在前厅的景象，和周围的景致瞬间格格不入起来。
　　只见那公子知情识趣默默退了出去。花月夜面无表情又好似意料之中地看着他离开，随后彻底靠在旁边那块大石头上。
　　“山茶。”
　　鉴心探头，原来她刚刚嘴里的山茶就是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侍女。唤她来，是为了让她拿酒。
　　鉴心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景钰从隐身屏障中推了出来。发出的响动，正好被赶回来的侍女山茶发现。
　　“大胆，哪来的登徒子。”
　　“山茶这个名字倒是不错。”鉴心故作轻松地开了口。
　　花月夜起身接过盘上的酒壶，摇在手里，上下打量了鉴心一眼，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山茶又环在了她身上。
　　“还是年轻啊，仔细瞧瞧。这位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小娘子。”
　　鉴心就这样在山茶诧异的目光中散下了挽着的长发，坐在花月夜依靠石头旁的石桌石凳上，山茶在得到了花月夜的点头后，也主动退了出去。
　　“山茶？说实话这个名字不错，深冬盛开，坚韧高傲，
　　“好吗？那时我刚到金雀阁，这个名字其实带着私心。世人说山茶不与百花争艳，但在我看来并不是独树一帜,是另辟蹊径，世人赞它凌霜高傲，可断头花落地的那刻，它也依旧知道它什么都算不上。”
　　说到这，花月夜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姑娘不如说说，为何打扮成男子来金雀阁，还深夜到我这，难不成姑娘有什么独特癖好。”
　　鉴心手上的酒杯差点没拿稳，连忙摇头：“你怎么和景钰那厮有一样的想法？”
　　“景钰公子？”
　　提到他花月夜饶有兴致的起身，坐到了鉴心面前。
　　“难不成和姑娘是旧识？姑娘芳名为何？”
　　“我倒是希望，我认识的人里面能没有这个花孔雀。我叫…景心。”
　　“为何？他是个有意思而且还不错的人，只可惜他有意中人了。”
　　“意中人？”
　　鉴心嘴上重复了一下这三个字，心想：“是了，这天上地下，那里不是他的意中人。”
　　“他的意中人可太多了。”
　　鉴心随口应了一句，却没想到把对面的人惊得险些呛到。
　　“姑娘真是说笑，意中人当然指的是那一个人。我也曾经问过他，但他说，那人肩负重任，没空同他谈天说地。”
　　“是吗？我倒是不记得有什么肩负重任的人，只不过是各司其职，还是他太闲了一点吧。”
　　“姑娘刚来燕京城吗？”
　　鉴心点点头。
　　“来者即是客，况且你又是景钰公子的朋友，稍后我让山茶帮你安排客房，后几日若是你想在金雀阁里转转，我可以作陪。”
　　花月夜笑意盈盈的样子，别说男子无法拒绝，连鉴心都要被她迷住了。
　　“只是需要你换个装扮，我不是很喜欢和穿男装的女子站在一起，毕竟还是少了些男子的英姿。”
　　花月夜本来摇摇晃晃的欲转身离去，却突然转过身来，俯身在鉴心面前说道。
　　空气中满是桂花酿的香气，醉酒后的花月夜表情更添了些俏皮，鉴心应下时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那究竟是不是梦。
　　听着花月夜和山茶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鉴心施法破了景钰的隐身术，不用回头，鉴心都能想象到景钰一副挨了打还得意的神情。
　　“景心？这个名字还挺好听的嘛。妹妹？”
　　说着说着，景钰就要来拍她的肩膀。鉴心熟练一躲。
　　“还没得空问，你为什么会在这？景钰仙上？”
　　“这世间情爱是多美好的事情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我不知道世间情爱，我只知道，私自入凡间脱离值守，要禁足当值，抄天界法条百遍。”
　　景钰连忙说：“跟你一样，因为她。”
　　“她？”鉴心半信半疑。
　　“她的红线，来来回回也废了我十几条都系不上，所以身为月老宫的首座，我必须亲自来看看。”
　　“所以，你打算自己当她的姻缘？”
　　“你的想法真是…那你呢？为什么跟着她？”
　　“因为，她的心，一颗清白之心。许久未曾出，我也实在想不燕京城里最大的销金窟，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景钰看着鉴心露出洞察一切的神情，但又被他很快隐藏掉，说：“那就只得交由无所不能的玄天使者去查了。”
　　说完便往前走去，逐渐消失在鉴心眼前。
　　“看来今日又浪费了景钰仙君一条红线。”
　　花月夜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中突然出现的人影调侃道。
　　“是啊，不过无所谓了，我最不缺的就是红线。”
　　“那为何，网不住刚刚那位仙子啊？”
　　“她？是个例外。”
　　景钰在花月夜处蹭了一壶她酿的桂花酿，便消失不见，只留下花月夜在铜镜中露出了然于心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