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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笼中雀·等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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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夜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中午。
睁眼便看见山茶在床边守着拿着醒酒汤,见她醒了,便和鉴心说:“醒了,小姐醒了。”
“醒了,还不快去准备你家小姐梳妆的东西。”
鉴心忍不住泼上一盆冷水,山茶狠狠的“哼”了一声,“啪”的关门跑了出去。
“哈哈。”
花月夜坐起身,喝着醒酒汤,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忍不住笑出了声。又突然张嘴问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了吗?”
鉴心摇摇头。
“因为,她是我一直想要活成的样子。只要我在,我就希望她永远是这个样子。”
鉴心还未想好怎么开口,花月夜喝完醒酒汤,接着说:“我可要留着她,怎么样也要给她物色一个可靠的男人。现在大多的就好似昨日那个蠢货,张嘴就是女子适龄嫁人天经地义,传宗接代这些子虚乌有的职责,可责任落到他们身上,一个个就连解决问题的能力都没有。所以,若是我说男人不具备解决问题的能力就相当于母鸡不会下蛋,是不是也没什么问题?”
鉴心被她说的一番话绕了进去,好像那里不对,但却又无从反驳,怪不得景钰那厮老是想让她闭嘴。
“那你自己呢?怎么打算的?”
“我?这金雀阁是自我来后,也算是在景钰仙君的帮助下一步步走到如今这番盛况。我?我就想守在这里,给这金雀阁所有的女孩们一个退路。”
花月夜面色有些憔悴,但不难看出她的决心,鉴心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叫什么?这好像也是守护,守护真正想守护的东西。
又是暮色降临,花月夜经过了一番调整和修饰后,脸上恢复了往常精致的妆容,换上红妆,一抹熟悉魅惑的笑容跃然而上。
金雀阁前厅丝竹声起,各色人流又纷纷了涌进来,鉴心和花月夜照旧在这楼里一层一层逛,好像又回到了昨天,姑娘们见到花月夜都很尊敬,客人们也是各有各的心思,不约而同的是谁都不必深究,如若深究了……
正想着,楼下的赌场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远远望去,好像是山茶和昨日的那位富商。
“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家小姐。”
山茶把手里的盘子扔在赌桌上。
“我就说怎么了?”
富商不以为意,反倒把钱扔到地上,砸到了山茶身上。
“我就说,还小姐,真以为这金雀阁是什么高洁之地?既然知道是金丝雀就应该有金丝雀的本分,山茶姑娘,跟我回去做个妾,或者让你家小姐跟你一起给我做妾啊。”
此番话一出,在场所有人哄堂大笑,花月夜转身快步走了下去,鉴心紧随其后。
山茶猛然抬手,扇了对方一个耳光。
“别说我家小姐不愿将我许配给你,我都不愿意多看你一眼,你自己照照镜子,除了有几个臭钱,吃出一身肥油,你还有什么?无才无德,无所作为……”
富商恼羞成怒,已然抬手要教训山茶,山茶未来得及躲闪紧闭双眼,可片刻后,那巴掌却并未落下。
花月夜赶到时,正巧看到这一幕,只见一公子,单手握住那富商的手腕,挡在山茶面前。
“请问,她说的有错吗?”
见来人衣着高贵,谈吐不俗。在场所有人瞬间转了风向,表示与此无关又或是开始为山茶不平,鉴心看在眼里实则心里极不耐烦。
那公子略高些,一看就是贵公子的模样,站在富商面前。二人面貌、仪态、气场实力差距悬殊。
许是气急败坏,富商居然趁着公子不察,从怀里掏出匕首,意欲行凶。只是还未等那公子反应,就被花月夜快步上前给拦住了。
在外人看来那刀速度不慢,花月夜虽拦下了攻势,手上也还是被划伤了。可鉴心却明显感受到两分仙力,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会有仙力呢?
花月夜夺过富商手中的匕首,不留情面的嘲讽:“众目睽睽下行凶,我已经可以报案了。而且你会用刀吗?这废物的人,用再好的匕首也是个废物。不过这种成色的翡翠和红蓝宝石,金雀阁为何从未见过?”
花月夜故意给刚刚那公子递了一句话,他的目光这才从花月夜淌着血的手转移到那把匕首上。
公子凑近一瞧,马上会意。
“还真是,这红玛瑙和这些七彩琉璃是波斯特有,仅作为贡品用在宫中,不怪花月夜小姐不知,您若是在金雀阁见过,恐怕这罪过足以被查封了。”
“听公子这么说,这应该是进贡的波斯器具吧。那您这为什么会有?虽说您是生意场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倒不知道是什么生意能倒卖他国贡品?又或者是与朝中什么大人有所勾结?”
听到这,刚刚围在富商所在赌桌的人瞬间散去。随后便听前堂一阵嘈杂声:“燕京府衙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原来是景钰带着燕京府衙的官兵赶到了,鉴心不得不承认,他有这番处置问题和笼络人心的手段,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那蠢笨富商被官兵带走后,花月夜就带着刚刚解围的那位公子去到了后花园,准确的说是更后面的竹林。
这次未喝酒,鉴心总算是发现后院一堵墙上的障眼法,需要施法者认可的人拨动墙上的风铃才可显现,那公子一进去便起了一阵风,再一睁眼,竹林便已显现在眼前。鉴心无需深思,就知道这一定是景钰的手笔,这样一来独会花月夜的境遇都会被这些人以为是一场梦。此番手笔,倒真是惊才绝艳
那公子先是被花月夜安排就坐,然后花月夜趁着点灯的间隙,为自己的手上了药,顺便换了一身素衣,这身装扮和这间屋子倒是十分契合,有一种谪仙的感觉。
鉴心隐身在暗中打量,到底是青涩啊,敌不动,我不动,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气息,那位公子欲缓解尴尬,将手伸向了面前的茶壶。
“那茶是冷的。”
花月夜含着笑带着几分调侃却又引人寻味的说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说到这,她顺势招手示意山茶去取些茶叶和泉水来,茶是上品绿茶,水是珍藏的雪山泉水,这样的待遇,鉴心还是第一次见花月夜给谁用上。
“燕京城里都知道花掌柜酿酒的技艺高超,想不到对这茶道也深有研究。”
“多好的技艺也得有人能品得出不是。”
花月夜浅笑一下,眼神清澈婉转,将手里的茶杯举到两人眼前,似是说茶又似是说人。
“姑娘刚刚解围的恩情,我自会报答。”
“可我不需要你报答。”
花月夜不假思索,十分潇洒的回复道。
“公子觉得,这里比起前厅如何?”花月夜突然问道。
“比起金雀阁的华贵至极,这里更让人意想不到。这间屋子里的书都是孤品,还有墙上的那两首诗刚刚细细品来也算得上是佳作。”
“是吗?何以见得?不过是固步自封亦无力破局罢了。”
“但若是假以时日,未尝不会从中走出来。”
“还未感谢公子,帮了山茶。”
“不必言谢,在我看来这天下人其实并无不同。”
“是吗?可进的了这间屋子的人,在我看来都是与众不同,我倒是有些心悦你了。”
随着花月夜的话结束,对面的公子也晕了过去。
“不用担心,过会儿,会有人替我把他送回去。”
鉴心一惊,她这又是再跟谁说话?
“景心仙子和景钰仙上有些太无分寸了,这样让我感觉我十分没有秘密可言啊。”
“你可以感受到我?”
鉴心撤去隐身术法,出现在她面前。看着她这身与以往的热烈鲜艳与众不同的素衣,通体的配色只简单在裙摆加了些蓝色晕染,心想这身衣服倒是景钰的品味。
“我确实想问你,刚刚你出手用的不单是武功,是两分仙力,这是景钰借你的?”
“对,这间屋子他也来过,是第二个。我觉得他有趣,甚至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都喝不醉,反倒是聊的甚欢,为了灌他我喝多了,随口一句我不相信神仙,他就马上承认了他的身份。还说身为月老宫的首座,定要为我找个如意郎君,但被我拒绝了。”
花月夜说到这,饶有兴致的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知道我要了什么吗?我要了美貌永存。不仅是因为我不相信人,更是因为过过一段糊弄自己的日子,我发现我还是最爱美的,甚至,我非常愿意在最美貌的时刻死去。”
鉴心不解。
“凡人不都应该求金银富贵,如意郎君,长命百岁吗?”
“所以,我与众不同啊。”
鉴心设想过许多可能,只是从未想到过这个有些自恋的答案。
“好吧,那刚刚那个人呢?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呢?难不成我要把人扣下,关在这间屋子里?”
“你不是说心意动的时刻很难得吗?”
“是很难得,但我更怕我起私心。私心是多可怕的东西啊,私心一生,杂念就起,让人偏执,扭曲,像个疯子,我曾经犯过一个错误。可爱不应该是这样的。爱是从你喜欢他开始,想对他好,不起私心,不动杂念,不求回报,想他得偿所愿,算的准的话就能够猜出他的喜好,然后笑着说你喜欢就够了。”
“但爱不应该是?”
“不应该是什么?你难不成想要说花不尽,月无穷,两心同?别胡闹了,那是画本子里才会圆满的故事。而且有一个问题,我不相信人,也不相信我能打动人,我始终觉得尽善尽美也不过只能稍如人意而已。”
“那你就不怕,他把你的秘密说出去?”
“说?我的仙上大人,花月夜的形象在燕京城早已根深蒂固,又怎会是他一个人说了就有人信的?若真是错,毕竟也是我把他引来这堂前的,错了也是我自己的错。”
鉴心见状,不再做过多劝慰,起身便要跟她道别:“既是如此,我便先一步离开了,只是你……实在有些可惜。”
说完,鉴心便消失在了屋子里,花月夜看着鉴心消失的地方,思考片刻,说道:“我还是更愿意相信每颗心都有它要去的去处,没有更好的去处,只有应该去到得去处。”
随后,花月夜趴在茶桌上,胡乱拨弄着烛台,回想着那个富商的事,这样的事情,自她入金雀阁以来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还是第一次,有人挡在她们这种人的面前。
“鉴心?”
“她走了。”花月夜慵懒的用手臂撑着茶桌坐起身。
“况且景钰仙君总不能见到一袭白衣的姑娘,就认错吧。”
“你们两个,还真是有些像。”
“不如,跟我讲讲她?”
鉴心歪头看向景钰,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讲。
“她?好像我们唯一的交集,只有同在清莲台降世。我降世的时候,可是奇景,清莲池开出了从未有过的并蒂清莲,缘机仙子算出来说我是天生的爱神,就被天帝随便打发到了月老那。在天界有感情是最没用的能力,可大多数仙子却不这么觉得,而且见本君生的好看,就争相追捧。但她不一样,虽然比我先降世,却是个天生的冰块,拿着能够看清这世间生灵内心的法器,掌管着天界法条,整日不是处罚这个,就是降罪那个,要么就是坐在她那常明居,尽管我太闲常去撩拨,她也没看过我一眼,甚至罚过我几千遍天界法条。直到她百年前救过一只灵蝶,被关了一百年禁闭,我才偶然打听到原来她早就把鉴心镜的法力封了……”
“怪不得,她一直跟着我。那便说的通了,责任是可以压垮一个人的,照你这样说的话,她从降世开始就能听到人心险恶,所以处事果决。有意思。可我觉得认识一个人的心,倒不一定非要用法器,见得多了,也能知道。”
花月夜没对景钰的个人情感进行什么关心,而是很精准的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景钰说:“她好像还说过我很能看透别人。”
“这不奇怪,我也总有这种感觉。”
“但我看不清你,因为我喜欢过你。”
花月夜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景钰,不同于在金雀阁面对客人时的媚眼如丝,巧言令色,是那种真的很喜欢的喜欢。
“景钰仙君,不要老是用悲悯众生的眼光看着我,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错觉多了就有了痛觉。不是我自夸,我还是更愿意和你这种势均力敌的人做交易。”
花月夜说完,就把手臂环在膝盖上整个人团在一起,透着月光洒落的影子,看见景钰抬起手想要摸她的头。
“她自己走了很久了,你不去追吗?”花月夜突然开口打断。
景钰一副你还管上我了的神情,问道:“那你呢?就这样再也不生私心,你可是我废了几条月老红线都系不住的,好不容易遇到……”
“可能,我更适合等吧。”
还未等景钰唠叨完,花月夜就开口打断了他。猛地转头看向他,眼睛里的阴霾褪去竟平添了不少天真。
“等得到,等机会,等理解,等我自己想通……上天眷顾,我能等的都等到了。所以等不到,我就一直等——等一个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