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我梦见你死了》四渝

3、你不是死了吗

　　双胞胎？
　　荒谬！可笑！
　　江寻咬牙，用尽全力才压抑住自己要爆发的情绪。时间变得非常缓慢，蝉鸣忽而聒噪，头顶上的飞蛾不厌其烦地撞击那一小块光亮。
　　所处的场景像梦一样不合理，但又透着割裂的真实，他的声音在空中飘。
　　“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怎么没听你提过？”
　　对方表情一黯，望着他的双眼忽而变得苦涩，像旁边干枯的、满是褶皱的树皮。
　　“很小就分开了，分开就没联系过。不是什么……很好的事，就没和你提。”
　　江寻抿唇，沉默。
　　光影穿过睫毛的缝隙，在他眼睑下留下一个扇形投影，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那细细碎碎的光影在微不可见的颤抖。
　　“江寻？”，眼前人伸出手，要牵他的手，他条件反射地一躲。
　　两人同时一愣。
　　“抱歉……”他小声道。
　　下一刻手被不容反抗地握住，对方走进他，问：“你是不是怪我没和你说过？”
　　熟悉的鼻息凑近，江寻却觉得浑身一颤，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他点头：“回去再说吧。”

　　天气太热，没走几步，一直交握的手出了汗。江寻几次想松开，都被紧紧抓着，仿佛怕他逃跑一般。
　　终于到了家门口，他指着门锁：“解锁。”
　　对方好似猛然回神，僵硬地伸手去按指纹，但连续两次都没对上。
　　江寻只得提醒：“擦擦汗。”
　　门开，江寻先进去，紧紧被攥住的手终于被松开，没两秒，身后人猛然从背后抱住他。
　　还没来得及开灯，黑漆漆的房间里，传来充满忐忑的声音：“江寻，对不起，没告诉你。我是怕小清听到不高兴……你知道，我和她不是亲兄妹，她一直很在意，我不想在她面前提太多……”
　　黑暗中，江寻忽然很想笑。
　　抽烟是因为公司太忙，他不曾提到的书是太担心他，现在就连双胞胎弟弟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人说是因为怕江照清不高兴！
　　呵，他是失忆，不是傻子！

　　“江寻。”
　　“嗯？”
　　圣诞夜里，他们坐在酒店顶楼的落地窗前，望着远处高楼大厦交相辉映，脚下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汇聚成斑斓的河流，整个世界在他们眼前静止，他的爱人跟他说：“以后除了准备惊喜，我都不会骗你。”

　　想到从前，江寻眼睫轻颤，白皙的脸颊在半明半暗的房间中如飘在空中的白纸。
　　而现在……
　　一次又一次的谎言，一次又一次的欺骗！那个他们不愿说出的真相，跟这个双胞胎弟弟有关吗？
　　如果有关……
　　江寻觉得掉进一个由冰块堆积的深渊中，他被冰冷未知的冰块包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江寻？”

　　身后人呼喊让他从深渊中脱离，他“嗯”了一声，过了几秒才道：“我们……三人好久没一起了，明天喊她过来吃饭吧。”
　　“……好啊。”
　　“出汗了，粘得很，我先去洗澡。”

　　第二日。
　　“几点了？”江寻揉着眼睛问。
　　身旁人刚掀开薄被，摸了摸他的头：“10点了，我先去买菜，你再睡会。”
　　“好～”江寻咕哝一声，眼都没睁开，又再次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正午，饭香四溢，他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后，目光落在挂在墙上的背包上，里面有一个杨申一制作好就跟他炫耀的窃听器。
　　他直直地看着，过了半晌，最终走了过去。

　　洗漱完，江寻来到穿着围裙的贺程身后，搂着他的腰：“六个菜，亲爱的，小清待会有口福了。”
　　贺程抓住他手，转过身，把他的手并在一起禁锢在身后，又伸出来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吻他。
　　舌尖舔过每一丝缝隙，江寻被亲得喘不上气，要往后躲，贺程不让。“唔……贺程。”他挣扎着喊了一句。
　　贺程动作蓦地停了一瞬，但下一秒以更强烈更不容反抗的力度压住他的反抗，甚至把他直接推到墙上，江寻整个人被迫仰着头，张着嘴，任这人在口腔中吸吮。
　　突然，“叮——”地一声，门开了。
　　身上人却不为所动，手甚至掀开衣角伸进来，江寻一狠心，咬了一口，搅在一起的舌尖立刻感受到刺痛，趁着对方松懈的一瞬间，江寻用力一桎，挣脱开来。
　　他慌忙向门口看去，只见江照清提着塑料袋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而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一种他看不懂的情绪。

　　饭罢，三人窝在客厅里看电影。
　　“复习得怎么样，高数要我帮你吗？”江寻问江照清。
　　“你帮她，高数这种东西是别人帮就有用的？”
　　“那怎么办……”江寻道：“万一她挂科呢？”
　　“重修啊。”
　　“重修你妹！我怎么可能需要重修。”
　　“是是是，”江寻笑道：“从高中时你就这样一到考试就鬼哭狼嚎，让别人看见还你以为你是个学渣呢。”
　　“我紧张啊，谁像你们这些学霸一样考个试跟上个厕所似的。”
　　“呵呵，我这学霸也是贺哥教出来的，对吧，贺哥。”江寻坐在地上，回过头对坐在沙发上的贺程说。
　　对方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江寻的眼睛用力地眨了一下，他转过头看着电视，道：“小清，我最近老想起我们以前上高中时，贺哥先教我，然后我再教你。弄来弄去的我嫌烦，周末拉着你一起去图书馆，你死活不同意，还偷偷跟我告状，说是你哥跟你说，要是再当电灯泡他就跟你拼命。”
　　“嗯……是呀。”
　　“贺哥，其实也没多远的事，但我怎么感觉过去很久了呢。”
　　贺程从江寻身后把他整个人抱在怀里，下巴搭在他的肩上，在他耳边低沉道：“那就让它过去。”
　　江寻一怔。

　　“我想吃西瓜！”江照清突然道：“家里有西瓜吗？”
　　“没有。”江寻站起身：“我去买吧。”
　　“天那么热，我去吧。”
　　江照清道：“要不点外卖？”
　　“就在楼下，买快点。”江寻看向贺程：“正好太饱了，走走消消食。”
　　“嗯好。”
　　关上门，江寻从口袋中掏出耳机戴上，一边走一边听，好一会耳机里才传来声音。
　　“你不要……太过分。”是江照清的，明显隐忍怒气的声音。
　　另一人没回应。
　　“什么就让它过去？贺……你不要妄想……”
　　“闭嘴！江照清，你知道什么？不要给我瞎琢磨，留着你为数不多的脑子搞你的高数去吧！”
　　“我有没有脑子管你……呼，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瞒着你？呵，江照清，这就是你的态度？”
　　耳机里安静几秒，几秒后江寻听见江照清明显放软的声音：“你有没有什么……没告诉我？”
　　“没有。”
　　之后耳机里没再传来声音，
　　江寻僵着脸，拿掉耳机。付了钱，他提着西瓜往回走，天气炎热，他却浑身冷意，实在太冷，他禁不住蹲了下来，双手颤抖地抱住身体。
　　他想起高一那年暑假，贺程有一个月不见踪影，留他和江照清两人天天大眼瞪小眼，有一次江照清实在憋不住了问他：“男神，你们不会分手了吧，呸呸呸，但我哥怎么老不来找你呢！他也不怕你被别人拐走了！”
　　江寻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你想他了？”
　　江照清瘪着嘴眼珠子转来转去，嘟囔道：“是呀，我们从没有分开那么久过。”
　　一个月后，贺程出现在他们面前，带着三张江照清最喜欢团体的演唱会票。
　　因江照清期末没考好，家里人强烈地拒绝她看演唱会的请求，贺程跑到哪个大厂里闭关一个月，日夜颠倒地当了一个月写代码的牛马，终于凑齐三人去看演唱会的门票、车票还有住宿。
　　“呀贺程你……！”
　　紧紧攥着门票的江照清眼眶立刻湿润，用力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最终还是忍不住背过了身，她嚎啕大哭：“哥——，呜呜呜……”
　　像是寒冬时从待了很久的阴凉处突然走进阳光里，两人之间的温情让江寻感觉浸入骨髓的寒意都被驱散，温暖把他包裹起来，一点一点渗入他的骨髓。
　　现在那些温暖，又一点一点从他体内流失。

　　打开门，入耳的是兄妹两的笑声。
　　“哈哈哈你看他，也太搞笑了吧。”
　　“我看没你搞笑呀～”
　　江寻走过去，笑着问：“切开还是用勺子？”
　　“勺子勺子勺子！”江照清抢着道。
　　贺程起来从他手中接过袋子：“我来洗，你去凉快凉快。”

　　“你在看什么？高铁票？你要去N市？”
　　周一早八课上，杨申见一直认真的江学霸竟然在开小差，凑过去一看这人竟然在看高铁票！
　　“那么远，你明早秦魔头的课赶得回来吗？现在快学期末了，你不怕……”
　　“考试考高点就行。”
　　说完，江寻毫不犹豫地订下一张票。

　　昨晚他找了个时机给久未联系的徐静打电话。
　　徐静是他妈妈，是他一直以来的噩梦，一年前高考完他就与其断了联系，要不是他想起江照清说过，这人在他出车祸昏迷时来过，或许知道车祸的事情，他绝不会主动联系这人。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今早，刚刚，都是！
　　他想尽办法联系到小区门口保安，他家就住门口第一栋，他想拜托人去看看。还好托徐静常年对他打骂的福，保安大叔对他印象颇深。
　　“哎呦，江寻啊，我知道你，长得好看得嘞，就是可怜哦有那样一个妈……”
　　“叔叔，”江寻打断，道：“我想请您去帮我看看她。”
　　“看她？欸？她不是和你在一起？你家灯一直没亮……我以为你们关系变好，她去找你了呢。”
　　“小江啊，不会发生什么事了吧？”

　　江寻挂断电话时，脑子还有点懵。
　　他觉得自己进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里，周遭的一切都乱了套，连自己最讨厌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说实话，他并不在意徐静的死活，只是不知为何，他心中有一个直觉——徐静的失踪跟他的车祸有关，或者说跟他身边的人有关！
　　所以在保安大叔问他要不要报警时，他说：“不用叔叔，我想起来了，她应该是在我外婆家……”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外婆，他妈早在不顾父母反对，跟他那花瓶爸爸结婚时，就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尽管后面和他爸离了婚，徐静心高气傲，仍不悔过，绝不对回头去找自己爸妈。
　　而自己为何脱口而出这个谎言？

　　想到这，江寻浑身发冷，他捏紧拳头，缓缓地做了几个深呼吸。
　　不管如何，他先回N市调查清楚再说。

　　下午两点五十，最后一节课还没结束，江寻偷溜出来去赶高铁，出租车上，接到贺程电话。
　　“下课了吧，我去接你吧。”
　　“别，我要去图书馆复习。”
　　“好，那你好了告诉我，我去接你。”
　　“嗯好。”

　　四十分钟后，江寻在检票口，看见朝他怒气冲冲走来的贺程。
　　“复习？”贺程捏着他的肩膀问。
　　江寻痛得皱起眉头，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人，一言不发。
　　贺程攥着他的手：“跟我回家。”
　　江寻不动。
　　贺程把背包从江寻身上扯下来背在身上，一手揽住江寻肩膀，一手按住江寻反抗的手，这样一来，江寻半个身体都被他圈在怀里。
　　更令人窒息的是，江寻察觉到贺程施加在他身上的力度大小刚好，不至于伤到他，但无论他怎样反抗也都挣脱不了。
　　像经过精确计算一样！

　　去往停车场的路很长，长时间禁锢，让他的手腕变得通红，他被强行塞进车里，盯着手腕看。
　　身边人立刻启动车子，极速离开这个地方。
　　整整半个小时，两人没说一句话。快到家时，江寻冷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哪？”
　　贺程不答。
　　“你做了什么！”
　　“监视还是定位？？？”
　　车子驶到十字路口，遇上红灯，贺程停下，反问：“你为什么撒谎？”
　　“这话应该我问吧！你为什么骗我！你到底是谁！”
　　贺程不答，无声地看着他，时间一秒一秒走过，在红灯进入最后十秒倒计时时，贺程终于开口：“你觉得我是谁？”
　　江寻瞪大的双眼猛然缩小，整个人如泄了气的气球，无力地靠在座椅上，双手微微颤抖。
　　注视这一幕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悲哀。

　　在红绿灯即将结束前，忽然，“嘭！！！”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撕破宁静——一辆失控的黑色轿车撞上左转的白色轿车，金属扭曲变形的声音尖锐刺耳，破碎的玻璃肆无忌惮地飞溅！
　　江寻抬起头，瞪大双眼，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那些飞溅的玻璃仿佛穿了过来，刺入江寻脑袋，将他脑海中那些疑惑、恐惧、怯懦分裂，撕割，那些他急于逃脱、不受控制的记忆争先恐后地跳出——贺程满是鲜血的脸，墓碑上的照片，温柔嘶哑的“好好活着”！
　　江寻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浑身血液瞬间冻结，脸颊感受到了被玻璃刺穿的疼痛。
　　车子驶离现场，身边人靠过来想抱他，江寻猛地躲开，视线死死钉在对方脸上——这张本该埋在地下的脸！
　　发散目光渐渐聚焦，空洞眼底涌进崩溃的恐惧。
　　“贺程……”江寻的声音又轻又低，在狭窄的空间内如发丝滑过皮肤，可这声音转瞬拔高，变得嘶哑，破碎，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绝望。
　　“你……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