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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1-22 暗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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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暗流
清晨七点,岚江市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灰蓝色的地砖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空气里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沉浮。办公室比往日安静许多,少了急促的电话铃声和来回奔走的身影,只有键盘敲击的哒哒声和偶尔翻动纸页的轻响。
大案初结,后续的文书工作如同潮水退去后留下的琐碎贝壳,需要一颗颗捡拾、清理、归档。每个人都埋首在各自的报告里,神情专注中带着案件结束后的淡淡倦意,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案件空茫”。
沈清墨坐在临时分配给她的办公桌前。桌上摊开着厚厚的检验记录、图谱打印件、照片,以及她正在撰写的《望川镇系列案件法医学综合报告》初稿。她穿着简单的浅灰色衬衫,长发在脑后束成低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和专注的侧脸。晨光落在她握笔的手指和摊开的纸页上,将那些冷静专业的术语也染上了一层柔和的暖色。
她的报告已经完成了现场勘验、尸体检验、毒物分析、微量物证比对等核心部分,正在撰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行为分析与心理推断关联”章节。这部分需要将冰冷的物证数据与陈星扭曲的内心世界进行逻辑缝合,解释那些仪式性行为背后的驱动力。
“长期自残形成的骨痂,多集中于四肢长骨及肋骨,旧伤愈合形态显示其自残行为始于青少年晚期,持续至死亡前。结合其家庭变故时间点,可推断自残行为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伴随自我惩罚倾向的外化表现……”
“指甲缝及皮肤褶皱内检出的汞、砷化合物微量残留,并非致命剂量,但长期低剂量接触可能导致神经系统损害、皮肤角质化及情绪不稳,这或许进一步加剧了他的偏执与幻觉倾向,形成‘疼痛/毒素摄入—仪式感/净化感—短暂平静—更严重偏执’的恶性循环……”
“对‘锁火纹’符纹的极致追求、对特定矿物(赭石)和植物致幻剂的仪式化使用、对‘火’与‘焚烧’结局的病态执着,均指向一种试图通过掌控‘灾难符号’(火)来对抗内心失控感、并通过极端‘净化’仪式来象征性‘拯救’或‘赎罪’的妄想体系。其犯罪对象的选择(多与地震、火灾等灾害有间接关联或本身处于社会边缘),亦可视为这种扭曲‘救世主’心态的投射……”
笔尖在纸面上流畅移动,字迹清隽有力。沈清墨沉浸在自己的逻辑世界里,外界的声音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唯有当林薇端着两杯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她桌角时,她才略微从报告中抽离。
“沈医生,歇会儿吧,眼睛都要看坏了。”林薇的声音带着惯常的爽朗,但似乎比平时稍微低沉一点,眼圈下也有淡淡的阴影。“尝尝,楼下新开的店,拿铁,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沈清墨停下笔,抬头看向林薇,唇角勾起那抹习惯性的温和弧度:“谢谢林警官。”她接过咖啡,杯壁温热。“报告快写完了,省厅催得急。”
“知道你们忙。”林薇靠在旁边空着的办公桌沿,捧着自己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扫过沈清墨桌上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专业文件和图谱,眼神有些复杂。“这次真是……多亏有你。秦队昨天还说,要不是你的那些发现,我们可能还在山里打转。”
“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沈清墨的语气平淡客观,听不出自矜。
林薇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沈医生,你之后是回省厅,还是……会在市局多待一段时间?”
“综合报告完成后,需要和省厅、市局共同审议定稿。另外,陈月后续的一些司法鉴定可能还需要协助。具体停留时间要看工作安排。”沈清墨的回答严谨周到,没有透露任何个人倾向。
“哦……”林薇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秦队他……好像家里有点事,今天请假回老家了。走之前还特意叮嘱,报告的事让你多费心,有什么需要协调的尽管找赵哥或者我。”
沈清墨眸光微动,想起昨晚聚餐时秦峥出去接的那个电话。“秦队家里有事?严重吗?”
“不太清楚,秦队没说具体。”林薇摇摇头,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大概是他妹妹的事吧。他妹妹……好像身体不太好,或者学习工作不顺心什么的。秦队挺顾家的,虽然工作忙,但家里有事他总会想办法回去。”
沈清墨“嗯”了一声,没有追问。别人的家事,她无意探听。她重新将目光投向报告,但林薇似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
“沈医生,”林薇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你觉得……秦队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有些突兀,超出了寻常的工作交流范畴。沈清墨抬起眼,看向林薇。对方的目光里有关切,有探究,还有一丝掩藏得很好的紧张。
沈清墨心思剔透,瞬间明白了林薇未竟的话外之音。她保持着平静的神情,用客观专业的口吻回答:“秦队长业务能力出色,责任心强,领导专案组有方,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刑侦指挥官。”
完全是从工作角度出发的评价,严谨,中性,无懈可击。
林薇似乎松了口气,又好像有些失望。她扯了扯嘴角:“是啊,秦队他……确实很好。”她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般,声音更轻了,“沈医生,你别误会,我就是随口问问。队里……大家都挺佩服秦队的,也关心他。他这个人,看着强硬,其实心挺细的,就是有时候太拼了,什么都自己扛着。”
“嗯。”沈清墨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她拿起咖啡喝了一口,浓郁的奶香和微苦的咖啡因在舌尖化开,暂时驱散了伏案已久的疲惫。
林薇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讪讪地笑了笑:“那不打扰你了,你忙。有事叫我。”说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沈清墨的目光重新落回报告,但方才被打断的思路,却难以立刻接续。林薇的话在她心里泛起微澜,并非因为话中的内容,而是因为话里透露出的、林薇自己对秦峥那份掩藏不住的情感。以及,林薇似乎隐隐将沈清墨当成了某种潜在的“比较对象”或“试探对象”。
感情是麻烦事。沈清墨向来对此敬而远之。她与秦峥之间,截至目前,所有的交集都严格限定在专业合作与合理的工作互动范围内。秦峥的欣赏与关心,她接收到了,也以专业和礼貌回应,但未曾、也不打算让这份关系越界。她的世界有更重要的东西要去追寻,也有更深沉的过往需要面对。
她摇了摇头,将无关的思绪摒除,重新专注于笔下的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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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三百公里外,秦峥的家乡,一座临江的繁华城市。
秦峥站在自家客厅的窗前,望着楼下小区里修剪整齐的绿化带和嬉戏的孩童,背影显得有些僵硬。客厅里弥漫着略显尴尬的寂静。父亲秦卫东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却许久没有翻动一页。母亲苏文秀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走出来,放在茶几上,眼神担忧地在儿子和紧闭的次卧房门之间来回逡巡。
“小峥,吃点水果。”苏文秀轻声说,带着江南口音的普通话温软动听,即使年过半百,依旧能看出当年文工团台柱子的风韵。“湘湘她……可能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你李叔叔说了,这次舞蹈团选拔竞争特别激烈,好几个都是艺术院校科班出身的,湘湘虽然努力,但毕竟半路出家……”
“妈,我明白。”秦峥转过身,脸上带着安抚的笑意,但眼底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瞒不过最了解他的父母。“选拔的事,尽力就好,没什么。关键是她的心态。”
秦卫东放下报纸,摘下老花镜,沉声开口:“你妹妹的心思,你妈和我都清楚。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勉强你什么。湘湘是我们收养的,我们当亲生女儿疼,但也分得清是非。你跟她说清楚,她总有一天会明白的。”
秦卫东是退役军人,身材依旧挺拔,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带着军人特有的耿直和果断。他对养女秦湘疼爱有加,但在原则问题上从不含糊。
“爸,我知道。”秦峥点头。道理他都懂,但执行起来却总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秦湘的执拗,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脆弱,让他每次想要彻底斩断她的念想时,都不得不顾忌可能带来的伤害。更何况,父母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我去看看她。”秦峥说。
他走到次卧门前,轻轻敲了敲。“湘湘,是我,哥。”
里面没有回应。
秦峥等了十几秒,拧动门把手。门没锁。
房间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光线昏暗。一个纤细的身影蜷缩在靠窗的椅子上,抱着膝盖,脸埋在臂弯里。地上散落着几张舞蹈照片和一本翻开的、写满了字的日记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泪水和压抑的气息。
秦湘,二十岁,继承了生母秀美的容貌和养母的艺术天赋,身段纤细柔软,此刻却像一只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秦峥走过去,没有开灯,只是拉开了半边窗帘。午后的阳光涌进来,驱散了一些阴暗。他在床沿坐下,保持着一段距离。
“湘湘。”他的声音放得很缓,褪去了平日在队里的冷硬,“听妈说,你没吃午饭。”
秦湘的肩膀动了一下,没抬头,闷闷的声音传来:“不饿。”
“不饿也得吃点东西。”秦峥的语气里带着兄长式的、不容置疑的温和,“身体是自己的。选拔没通过,下次再努力就是了。舞蹈这条路不好走,天赋、努力、机遇,缺一不可。你还年轻,还有很多可能。”
“努力有什么用?”秦湘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脸上泪痕未干,眼神里满是委屈和不甘,“我再怎么练,也比不上人家从小打基础的!我就是个半吊子!你们都劝我放弃,觉得我异想天开,是不是?”
“没有人让你放弃。”秦峥平静地看着她,“爸妈支持你学舞,我也从来没说过反对的话。但是湘湘,你得接受现实。有些事情,不是光靠拼命就能达到的。你需要更科学的训练,更理智的规划,而不是把所有的希望和情绪都赌在一次选拔上,甚至……”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一些,“甚至把一些不该有的期待,寄托在别的人或事上。”
秦湘的脸色白了白,眼神闪烁,避开了秦峥的直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的。”秦峥没有给她逃避的空间,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清晰,“湘湘,你是我妹妹,永远都是。我们是一家人,这份亲情不会改变。但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别的。以前我说过,现在,以后,我的答案都一样。你的路还很长,会遇到真正适合你、珍惜你的人,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可能的事情上,更不要因此伤害你自己,让爸妈担心。”
这番话,他几年前就说过,后来每次回家,只要察觉到苗头,都会再次明确。但这一次,他说得格外直接,也格外沉重。不仅仅是因为秦湘这次情绪崩溃得更厉害,或许也因为……他自己内心某些东西,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他需要彻底理清这团乱麻,既是为了秦湘,为了家庭,似乎也是为了某种他自己尚未完全明晰的“可能性”。
秦湘的眼泪又涌了出来,这一次不是愤怒和委屈,而是更深切的难过和一丝绝望。“为什么……为什么就不可能?我们又不是亲生的!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
“不是讨厌。”秦峥叹了口气,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湘湘,这和讨不讨厌没有关系。感情不能勉强。我对你,只有兄妹之情。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你是我重要的家人,我希望你好,希望你开心,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不是困在一段没有回应的单方面期待里,折磨自己,也让身边的人难受。”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她。“擦擦脸。洗个澡,换身衣服,出去吃点东西。妈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晚上,我陪你和爸妈去看电影,或者去江边走走,随便你想做什么。但是湘湘,这是最后一次,我这样坐下来跟你谈这件事。你已经长大了,该学会面对现实,管理好自己的情感和生活了。”
他的话里带着最后的通牒意味,也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秦湘接过纸巾,捂住脸,肩膀微微抽动,没有再大声争辩。长时间的沉默后,她带着浓重的鼻音,低低地“嗯”了一声。
秦峥知道,这声“嗯”不代表她立刻就想通了,但至少是一个暂时的妥协和接受的开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化解秦湘的心结,还需要时间和持续的疏导。但今天,他必须把界线划得更清楚。
他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客厅里,父母投来询问的眼神。秦峥对他们点了点头,示意暂时稳住。
苏文秀松了口气,小声道:“我去热菜。”
秦卫东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没多说什么,但眼神里是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秦峥走到阳台,点燃一支烟,却没有吸,只是看着烟雾在阳光下袅袅升腾、消散。处理家庭问题,有时比面对最凶残的罪犯更让他感到疲惫和消耗。那种无形的、以爱为名的情感束缚,需要格外小心地去切割,既要斩断不该有的牵绊,又不能伤害到珍贵的亲情。
他的脑海中,却不期然地闪过另一张脸。冷静的,专业的,偶尔在疲惫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深不见底的幽潭,却在面对证据和真相时,散发出斩开迷雾的锐利光芒。沈清墨。她像山涧里一块经过千年水流冲刷的玉石,温润的外表下是坚硬的本质,清醒,独立,目标明确。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拯救或庇护,她本身就拥有强大的内核和清晰的世界。
这种鲜明的对比,让秦峥心底那丝朦胧的欣赏和好奇,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但也仅此而已。眼下,他有必须处理的家庭责任,而沈清墨,显然有她自己的轨道和追求。
他掐灭了烟,回到客厅。饭桌上,秦湘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洗了脸,虽然眼睛还肿着,但情绪平静了许多。一家人沉默地吃着这顿迟来的午餐,气氛虽然还有些凝滞,但至少不再有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秦峥给母亲夹菜,跟父亲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只挑轻松的说),偶尔也问秦湘一两个关于舞蹈培训班的无关紧要的问题。他在努力扮演好儿子和兄长的角色,用行动修复着家庭的裂痕。
只是,当他低头吃饭时,偶尔会走神片刻。岚江市局里,那份需要共同完成的报告,那个安静坐在办公桌前梳理线索的女法医,此刻在做什么?她是否也偶尔会想起黑水涧矿洞里的火焰,或者更早以前,那场改变了许多人命运行迹的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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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江市局,下午四点。
沈清墨终于写完了综合报告的最后一节。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颈椎和肩膀传来久坐后的酸痛。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和手腕,走到窗边。
窗外,城市依旧车水马龙,夕阳给高楼镀上了一层金边。一天的伏案工作暂时结束,但她的思绪并没有停止运转。
报告完成了,但案件留下的疑问并未全部消除。顾怀山的下落,青石坳火灾的全部真相,陈月那句“他杀了所有人”背后是否还有隐情……这些都被列为“存疑线索,另案处理”。对于追求真相到底的法医职业本能而言,这种“悬而未决”的感觉并不舒服。
她走回桌前,目光落在旁边一个单独的文件夹上。里面是她整理的、与顾怀山那本早期田野笔记相关的所有疑问点和待查线索。包括那些神秘的铅笔标记,那个三角形点阵图,笔记末尾笔迹和情绪的变化,以及血迹DNA指向的陈星、陈月兄妹。
鬼使神差地,她打开了笔记本电脑,登录了内部资料库。权限范围内,她可以查询一些非密级的陈年档案摘要。她输入了“青石坳”、“火灾”、“顾怀山”、“云隐民间文化研究会”等关键词。
跳出来的结果不多,且大多语焉不详。当年的记录确实粗糙。火灾被定性为“意外失火,原因疑似祭扫用火不慎或雷电引发”,伤亡名单,财产损失统计,寥寥几笔。关于顾怀山,只在“云隐民间文化研究会”的一份早期会员名单里看到了他的名字和当时的工作单位(某县文化馆),备注“已于火灾前离职,去向不明”。研究会本身也在火灾后不久因“活动不规范”被主管部门要求解散。
没有照片,没有详细生平,只有几个干巴巴的词条。
沈清墨的目光停留在“疑似祭扫用火不慎”这几个字上。青石坳村有清明或特定时节上山祭扫并焚烧纸钱的习俗,这确实是可能的起火原因之一。但结合顾怀山的笔记内容,以及陈星后来的行为模式,“祭扫用火”这个看似平常的理由,此刻却透着一股刻意掩盖或简化了的模糊感。
她想起陈月那张苍白惊恐的脸,和那句反复喃喃的“火……祭坛……他疯了……”
如果当年顾怀山在火灾前,确实与张老栓、甚至陈星父亲等人,在山上进行过某种与“火”相关的、超出常规祭祀范畴的“活动”或“实验”呢?那么,“祭扫用火不慎”或许只是部分事实,或者是一个便于归档的“说法”。
她正沉思间,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省厅的导师陆怀明教授。
“清墨,报告写得怎么样了?”陆教授温和的声音传来。
“初稿刚完成,正在检查。明天可以发给您和市局。”沈清墨回答。
“好。不急,仔细些。”陆教授顿了顿,语气稍微严肃了一点,“另外,有件事。你上次发来的,关于顾怀山笔记里那些铅笔标记和三角形点阵的分析请求,我找了一位研究民俗符号和古代巫术图谱的老朋友看了。他给出一个很有意思的推测。”
沈清墨立刻坐直了身体:“您说。”
“那个三角形点阵,三个点,其中一个被圈起。我的朋友认为,这可能不是普通的位置标记,而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在西南部分山区巫傩传承中极少数流传的‘血祀方位图’简化符号。三个点,代表天、地、人,或者过去、现在、未来,被圈起的点,代表需要‘献祭’或‘关注’的焦点。而旁边那些极细的铅笔计算符号,他辨认出其中两个似乎与某种古老的、基于星象和地气的‘时辰推算’有关,但具体算法已经失传大半,他也不敢确定。”
血祀方位图?时辰推算?沈清墨的心跳微微加快。“陆老师,您的意思是,顾怀山,或者那个留下标记的人,可能在计算某个特定的、用于某种仪式的位置和时间?”
“有这种可能。”陆教授的声音带着学者的审慎,“但这只是基于符号形态的推测,缺乏实际上下文佐证,可靠性存疑。而且,即便真是如此,年代久远,时过境迁,也很难验证了。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在报告里提及这些存疑线索时,可以更全面一些。但切记,没有实证支撑的推测,不能作为结论。”
“我明白,谢谢陆老师。”沈清墨郑重道。陆教授提供的线索,虽然模糊,却仿佛在迷雾中又点亮了一盏极微弱的灯,让她对顾怀山研究可能触及的黑暗深度,有了更具体的想象。
“还有,”陆教授的语气缓和下来,“案子结束了,你也辛苦了。在岚江那边,如果工作交接顺利,就早点回来休息几天。你师母念叨你好几次了,说给你留了今年的新茶。”
感受到长辈的关怀,沈清墨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暖意。“好,等报告审定完,我就回去看您和师母。”
挂断电话,沈清墨看着屏幕上那些关于青石坳火灾的简短记录,又想起陆教授刚才的话。血祀方位……时辰推算……青石坳……火灾……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有些惊悚的联想,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迅速将其压下。没有证据,联想只是空中楼阁。
她关掉资料库页面,开始仔细检查刚刚完成的报告。夕阳的余晖彻底消失,窗外华灯初上。办公室里的同事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她和还在整理卷宗的赵建国。
“沈医生,还不走?”赵建国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马上,检查完报告最后一部分。”沈清墨回答。
“秦队大概明天回来。”赵建国像是随口说道,“他下午发信息问报告进度了。”
“嗯,初稿已经好了。”沈清墨点头。
赵建国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继续低头整理文件。他是那种存在感不强,但做事极其扎实可靠的人。沈清墨想起林薇提到赵建国暗恋她的事,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赵建国似乎有所察觉,抬头望来,眼神平静温和,没有任何异样。
沈清墨收回目光。每个人的情感世界,都是一片独立的海洋,暗流涌动或风平浪静,唯有自己知晓。而她,更愿意做一个冷静的岸上观察者,而非任何一片海域的航行者。
她保存好报告文件,关闭电脑,收拾好东西。走出市局大楼时,夜风微凉,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气息。
一天又结束了。案件的官方部分即将收尾,但那些深植于过去的幽灵,那些未解的谜团,以及人与人之间悄然滋生的、复杂难言的情感纽带,却如同暗流,在城市与山林的夜色下,继续无声地流淌、交汇、涌动。
而她,沈清墨,手握证据与逻辑的灯火,依然会沿着自己认定的道路,冷静地走下去。无论前方是更深的迷雾,还是偶尔透出的、或许值得期待的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