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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摔玉明心志 ...
且说那王熙凤拉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子拭泪。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她身上,又是喜欢,又是伤心,竟忘了老祖宗了。该打,该打!”
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
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
又见黛玉身边只跟着一个奶娘王嬷嬷并十岁的小丫头雪雁,贾母便道:“伺候的丫头们也太弱了,我房里几个丫鬟,都是好的,拨两个去服侍外孙女儿罢。”
话音未落,却听一个清亮的童音响起:“外祖母慈爱,长生替姐姐谢过。只是……”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一直静坐的林家长子长生,放下手中茶盏,缓缓起身,朝贾母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他身量尚小,一身素缎袍子略显宽大,立在金碧辉煌的荣庆堂中,却自有沉静气度。
“只是什么?”贾母和颜悦色地问。
长生抬起小脸,目光澄澈:“只是林家祖训有云:男儿七岁,当以诗书为业,婢仆环绕,易生怠惰之心。长生虽年幼,亦不敢忘本。姐姐身边,有紫鹃、雪雁几个旧人伺候,已尽够了。再多添人,恐分心扰神,误了进学之功。还望外祖母体谅。”
堂上一静。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恭敬有礼,却明明白白将贾母的“赏赐”挡了回去。
更妙的是,那句“婢仆环绕,易生怠惰之心”,在这钟鸣鼎食、仆婢成群的荣国府里,听来竟有几分刺耳。
王夫人坐在下首,手中佛珠微微一顿,抬眼看了长生一瞬,那眼神平静无波,深不见底。
贾母倒不以为忤,反而笑道:“好孩子,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些道理。可见你父亲教导有方。”
又对黛玉道:“既如此,你弟弟身边,也该有几个妥当人伺候。我瞧着他身子单薄,更需仔细照料。”
长生却再次躬身:“谢外祖母挂心。长生身边有林安、林平两个老仆,皆是自扬州跟来的,熟知长生饮食起居、用药忌讳,已是足用。再者——”
他顿了顿,“长生此来京城,一为陪伴姐姐,全骨肉之情;二为进学读书,不负林家书香门第。若为起居小事,劳动外祖母与舅母们费心调配人手,长生心中实在不安。不若将这份心力,容长生潜心向学,早日有所进益,方是正道。”
这一番将“读书进学”抬到高处,堵得众人再无话可说。贾母只能点头笑道:“好好,真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既如此,便依你。”
邢夫人、王夫人等皆含笑称是,笑容底下各藏心思。
一时茶毕,贾母命两个老嬷嬷带了黛玉、长生去见两个母舅。
邢夫人忙起身,笑回道:“我带了外甥女、外甥过去,倒也便宜。”
贾母笑道:“正是呢,你也去罢,不必过来了。”
邢夫人答应了一声“是”,遂带了黛玉、长生,与王嬷嬷、紫鹃、雪雁,并林安、林平两个老仆,出了荣庆堂。
一行人往东过荣府正门,入一黑油大门中,至仪门前方下来。众小厮退出,方打起车帘,邢夫人携了黛玉、长生的手,进入院中。
黛玉见这院宇房屋,虽不及荣庆堂轩峻壮丽,却也是厅厦俱全,另是一番气象。
进入正室,早有盛妆丽服之姬妾丫鬟迎着。
邢夫人让黛玉、长生坐了,一面命人到外面书房去请贾赦。
一时人来回话说:“老爷说了:‘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哥儿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劝姑娘、哥儿不要伤心想家,跟着老太太和舅母,即同家里一样。姊妹们虽拙,大家一处伴着,亦可以解些烦闷。或有委屈之处,只管说得,不要外道才是。’”
黛玉、长生忙站起来,一一听了。
再坐一刻,便告辞。邢夫人苦留吃过晚饭去,黛玉、长生笑回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异日再领,未为不可。望舅母容谅。”
邢夫人听说,笑道:“这倒是了。”遂令两三个嬷嬷用方才的车好生送了过去。
于是黛玉、长生告辞,又往西,穿过荣府仪门内的一个东西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房钻山,四通八达,轩昂壮丽,比贾母处不同。
黛玉便知这方是正经正内室,一条大甬路,直接出大门的。进入堂屋中,抬头迎面先看见一个赤金九龙青地大匾,匾上写着斗大的三个字,是“荣禧堂”,后有一行小字:“某年月日,书赐荣国公贾源”,又有“万几宸翰之宝”。
大紫檀雕螭案上,设着三尺来高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一边是金蜼彝,一边是玻璃海。
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交椅,又有一副对联,乃乌木联牌,镶着錾银的字迹,道是:
座上珠玑昭日月,堂前黼黻焕烟霞。
下面一行小字,道是:“同乡世教弟勋袭东安郡王穆莳拜手书。”
黛玉、长生正看,忽见门外丫头报:“太太来了。”
只见王夫人从后房门被一群丫鬟簇拥着进来。黛玉、长生忙起身见礼。
王夫人却不往正座,只往东边让黛玉、长生坐了。
她自己在西边下首坐了,因说:“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往庙里还愿去,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长生闻言,皆起身垂手。
长生抬眼,神色平静:“敢问二舅母,这位表兄,可是衔玉而生的宝玉表哥?”
王夫人一怔,点头道:“正是。”
长生便道:“舅母教诲,长生与姐姐谨记在心。来时路上,姐姐也曾翻阅母亲生前家信,信中母亲亦曾叮嘱,说宝玉表兄性子跳脱,不喜拘束,让我们……远着些,以免扰了表兄清净,也免生事端。如今既得舅母亲口嘱咐,我们姐弟自当遵从,在府中定会谨言慎行,避而远之,绝不给舅母添烦。”
这话说得恭顺无比,将“远离宝玉”的缘由,一半归到亡母遗训,一半归到王夫人嘱咐,自己与姐姐倒成了最懂事守礼的。
王夫人本意是敲打这新来的外甥女、外甥,莫要带坏了她的宝玉,此刻被长生一番话堵回来,竟是半个“不”字也说不出口,胸口微微发闷,只强笑道:“好孩子,你们明白就好。”
正说着,忽有丫鬟来回:“老太太那里传晚饭了。”
王夫人忙携了黛玉、长生,赶往贾母后院来。
彼时李纨、迎春、探春、惜春都已在了。
见黛玉、长生进来,忙都起身相见。
众人见黛玉年纪虽小,其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虽怯弱不胜,却有一段自然的风流态度,便知她有不足之症。因问:“常服何药,如何不急为疗治?”
黛玉道:“我自来是如此,从会吃饮食时便吃药,到今日未断,请了多少名医修方配药,皆不见效。那一年我三岁时,听得说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她,只怕她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
长生在一旁静静听着,待黛玉说完,方补充道:“姐姐的病需静养。那和尚虽言语荒诞,但‘不见哭声’四字,家中长辈是记在心上的。故长生平日,最不敢惹姐姐伤心。”
他将黛玉“不能见哭”的禁忌,在众人面前点明。
贾母听了,便道:“正好,我这里正配丸药呢。叫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长生心中微动。来了。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正是方才见过的凤姐。她一来,便说笑一阵,屋里气氛顿时活络不少。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
正要用饭,忽听外边一阵脚步响,丫鬟进来笑道:“宝玉来了!”
黛玉心下正疑惑着:“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倒不见那蠢物也罢了。”
心中想着,忽见丫鬟话未报完,已进来了一位年轻的公子:
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虽怒时而若笑,即瞋视而有情。项上金螭璎珞,又有一根五色丝绦,系着一块美玉。
黛玉一见,便吃一大惊,心下想道:“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何等眼熟到如此!”
只见这宝玉向贾母请了安,贾母便命:“去见你娘来。”
宝玉即转身去了。
一时回来,已换了冠带。
贾母因笑道:“外客未见,就脱了衣裳,还不去见你妹妹!”
宝玉早已看见多了一个姊妹,便料定是姑妈之女,忙来作揖。厮见毕归坐,细看形容,与众各别:
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宝玉看罢,因笑道:“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贾母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她?”
宝玉笑道:“虽然未曾见过她,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
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
宝玉便走近黛玉身边坐下,又细细打量一番,因问:“妹妹可曾读书?”
黛玉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
宝玉又道:“妹妹尊名是那两个字?”
黛玉便说了名。
宝玉又问表字,黛玉道:“无字。”
宝玉笑道:“我送妹妹一妙字,莫若‘颦颦’二字极妙。”
探春便问:“何处出典?”
宝玉道:“《古今人物通考》上说:‘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画眉之墨。’况这林妹妹眉尖若蹙,用取这两个字,岂不两妙!”
探春笑道:“只恐又是你的杜撰。”
宝玉笑道:“除《四书》外,杜撰的太多,偏只我是杜撰不成?”
众人皆笑。
黛玉垂眸不语,长生却搁下了手中茶盏。
那白玉瓷盏底碰在紫檀小几上,一声轻响,不高,却让近处的几人侧目。
“表哥。”长生开口,声音清亮。
宝玉转过脸,这才注意到黛玉身旁这个一直沉默的男孩。只见他面色苍白,身形单薄,正静静看着自己。
“这位是……”宝玉问。
“这是林家长子,黛玉的弟弟,长生。”贾母忙道,“比你小着几岁,你该唤表弟。”
宝玉这才恍然,笑道:“原来是林家表弟。方才只顾着和妹妹说话,倒冷落了你。”
长生微微一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表哥言重了。长生有一事请教表哥。”
“何事?”
“表哥方才要为姐姐取字‘颦颦’,想来是熟读诗书,精通礼乐的。”长生语气平和,甚至带着几分“请教”的诚恳,“却不知,表哥自己可有表字?”
堂上一静。
宝玉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他今年不过十三四岁,尚未到取字的年纪,世家子弟,多在弱冠时由长辈赐字。
长生此问,看似平常,实则尖锐,你一个自己都没有表字的人,凭什么逾矩为初次见面的表妹取字?这不仅是无礼,更是僭越。
宝玉脸上有些挂不住,强笑道:“我还不曾取字。”
“原来如此。”长生点点头,恍然大悟,随即又道,“那表哥觉得,‘纨绔’二字如何?《汉书》有云:‘纨绔子弟,不学无术。’我看表哥通身气派,这二字,倒也贴切。不若长生今日,便替表哥取了这个字,可好?”
“轰”的一声,如晴天霹雳在荣庆堂炸开。
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这八个字,像八个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宝玉脸上,更是甩在了整个荣国府“溺爱宝玉”的脸面上。
王夫人手中的茶盏猛地一晃,茶水泼湿了裙裾。
贾母脸色一沉。
邢夫人、王熙凤等人,皆变了颜色。
宝玉何曾受过这等奚落?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指着长生,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我如何?”长生站起身。
他身量尚不及宝玉肩膀,句句却清晰:“圣人云:不知礼,无以立也。表哥与姐姐初次见面,不问安好,不叙家常,开口便要为她取字,此乃一不礼。自己尚无功名,未及冠岁,便妄论他人表字,此乃二不礼。长生虽年幼,也知‘非礼勿言’的道理。今日以‘纨绔’二字回赠表哥,是想提醒表哥,莫要忘了诗书礼义,才是立身之本。表哥觉得,长生说得可对?”
他这番引经据典,条理分明,特意将“取字”一事上升到“礼”的高度,将自己置于维护礼教的一方,倒让宝玉成了无理取闹的顽童。
宝玉气得说不出话,忽然一把扯下颈上那通灵宝玉,狠命往地上一摔,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这一下变生肘腋,众人都吓了一跳。
袭人等丫鬟忙上前搂住他,哭道:“何苦来,你摔砸那哑巴物件。有砸它的,不如来砸我。”
贾母也急得搂了宝玉道:“孽障!你生气,要打骂人容易,何苦摔那命根子!”
宝玉满面泪痕,哭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单我有,我说没趣。如今来了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
贾母忙哄他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可处,遂将她的玉带了去了。一则全殉葬之礼,尽你妹妹的孝心;二则你姑妈之灵,亦可权作见了女儿之意。因此她只说没有这个,不便自己夸张之意。你如今怎比得她?还不好生慎重带上,仔细你娘知道了。”
说着,便向丫鬟手中接来,亲与他带上。
贾母这话,本是急智,为了哄宝玉,将黛玉“没有玉”说成是“殉葬了”。可她万万没想到,这话听在黛玉和长生耳中,是何等诛心。
黛玉脸色惨白,身子晃了晃,紫鹃忙扶住。
她想起母亲病逝时的情景,想起那方随母亲入殓的旧帕,眼泪倏地滚落,却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长生站在那里,看着贾母搂着宝玉温言哄劝,看着满屋子人围着那“命根子”忙碌,看着姐姐苍白摇摇欲坠的身影。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
原来,在这些人眼里,母亲的死,不过是用来哄宝玉的一个“由头”。
原来,姐姐的悲痛,不及宝玉一时之气来得重要。
原来,这富贵滔天的荣国府,这血脉相连的外祖母家,从未真正将他们姐弟,当作骨肉至亲。
若非亲临面对,竟不知姐姐当时如何孤援无力。
他忽然笑了。
笑声很轻,却让离他最近的探春打了个寒颤。
她看见这个苍白瘦弱的表弟,缓缓走到桌边,伸手,端起了方才贾母赐给他还未喝一口的天青釉茶盏。
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长生扬起手,将那茶盏,狠狠摔在了地上!
“砰——!”
清脆的碎裂声,比方才宝玉摔玉更响。
碎瓷四溅,茶汤泼洒,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满堂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哭闹的宝玉都忘了哭,怔怔看着地上那摊碎片。
贾母猛地转头,厉声道:“长生!你做什么!”
长生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字字珠玑:
“外祖母方才说,姐姐的玉,随母亲殉葬了。”
“母亲去世时,长生三岁,姐姐六岁。我们跪在灵前,看着母亲入殓,看着她带走她最爱的诗稿,带走父亲题字的折扇,带走姐姐绣的方帕,可长生不记得,母亲带走了什么‘玉’。”
他往前走了一步,小小的身影在满堂华服之人面前竟有一种单薄傲骨的气势。
“外祖母用母亲的死,来哄表哥开心。长生想问,在您心里,我母亲的命,我姐姐的孝心,是不是还比不上一块石头,比不上一场胡闹?”
“你、你胡说些什么!”王夫人霍然起身,脸色铁青。
“我是不是胡说,舅母心里清楚。”
长生看也不看她,目光只盯着贾母,“长生虽年幼,也读过《礼记》。上面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表哥今年多大了?方才进来,不问安,不见礼,径直坐到姐姐身边,言语轻佻,举止逾矩,这便是我诗礼传家的荣国府的规矩?这便是表哥口中所说的‘旧相识’、‘远别重逢’?”
他转向宝玉:“表哥,你可知道,你方才所为,若在外头,该当何罪?登徒子之讥,都是轻的!”
“登徒子”三字一出,宝玉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满屋女眷,更是神色大变,这话太重了,重到足以毁了一个世家子弟的名声。
“长生!住口!”贾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长生,“你、你疯了不成!”
“疯?”长生扯了扯嘴角,笑容讥讽,“外祖母,长生没疯。长生只是忽然明白了,这荣国府,不是我和姐姐该待的地方。”
他转身,走到黛玉身边,握住姐姐冰凉颤抖的手,握得很紧。
林长生抬起头,目光扫过满堂诸人,惊怒的贾母,铁青的王夫人,愕然的邢夫人,若有所思的王熙凤,惶恐的姊妹们,还有那瘫坐在地、失魂落魄的宝玉。
一字一句,斩钉截铁:
“林家姐弟,今日便告辞了。”
“我们,不住这里。”
“林家在京城,有宅子,有仆人,有祖宗留下的产业,姐姐的清誉,长生的前程,不劳外祖母和舅母们费心。”
“从今日起,我们姐弟,自立门户。”
说完,他拉着黛玉,转身就走。
“站住!”贾母厉喝,“你们敢!”
长生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回来:
“外祖母,长生今日所言所行,若有半分不当,他日父亲问起,或林氏宗族追究,长生一力承担。但若有人,敢再以我母亲之名,行轻侮之事,敢再以‘兄妹’之名,损我姐姐清誉——”
他微微侧过脸,半张苍白的小脸,在烛光下阴暗参半,竟有几分邪性,阴森森开口:
“长生虽年幼,亦知‘以血洗辱’四字,如何书写。”
满堂皆寒。
黛玉任由弟弟牵着,走到门口。
她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
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是一片清明冷澈。
她看着贾母,看着这一屋子所谓的“亲人”,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外祖母,舅母,今日我们姐弟进门,一不图荣华,二不慕富贵,只念着血脉亲情。可如今看来,倒是我们想错了。”
“母亲若在天有灵,看见她的母亲,用她的死来哄孙子开心,看见她的女儿,被她的侄子轻慢取笑,不知该是何等心痛。”
“这府里的饭,我们吃不起。这府里的情,我们……也受不起。”
“从今往后,林家是林家,贾家是贾家。我们姐弟,宁饿死街头,也绝不再踏进这府门一步,免得——”
她顿了顿,吐出的话,字字如刀:
“免得被人当成打秋风的穷亲戚,平白污了各位的眼。”
言毕,她再不回头,与长生并肩,一步步走出这金碧辉煌的荣庆堂。
紫鹃、雪雁、王嬷嬷,并林安、林平两个老仆,默默跟上。林安经过那摔碎的茶盏时,脚步微顿,弯腰,小心翼翼地从碎片中,拾起一片最大的、印着林家暗记的瓷片,揣入怀中。
一行人,在满堂死寂与无数道惊愕目光的注视下,穿过穿堂,走过甬路,出了垂花门,出了角门,出了那两扇朱漆兽头大门。
门外,林家的马车静静等候。暮色四合,华灯初上,荣宁街上一片繁华景象。
长生扶黛玉上了车,自己随后上去,车帘放下,隔绝了外间一切。
马车缓缓驶动,离开荣国府,驶入夜色。
车厢里,黛玉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伏在弟弟肩上,无声痛哭,浑身颤抖。
长生紧紧搂着姐姐,小手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如同幼时母亲哄他们入睡那般。
“姐姐,不哭。”他声音很轻,“从今往后,长生护着你,我们靠自己。”
黛玉哭得说不出话,只用力点头。
马车穿过一条条街道,最终停在一座黑漆大门前。
门匾上两个朴拙的大字:“林府”。
这是林如海早年在京为官时置下的宅院,一直有老仆看守打理。虽不及荣国府轩峻,却也是三进院落,清静雅致。
林安早已提前派人过来收拾妥当,姐弟二人下了车,早有仆妇迎上来。
宅子里灯火通明,陈设虽不奢华,却样样洁净周全,透着家的气息。
长生扶着黛玉走进正堂,在母亲贾敏的牌位前,郑重跪下。
“母亲,”长生看着那漆黑的牌位,一字一句道,“儿子今日,带姐姐从荣国府出来了。”
黛玉泣不成声,也重重磕下头去。
林府新立,姐弟二人如何在京城立足?贾府风波未平,贾母、王夫人等人会如何反应?那“摔玉”与“摔杯”的风波,又将如何传遍京城?而暗处,是否已有目光,盯上了这对“胆大包天”的林家姐弟?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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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致读者: 我很荣幸我的衍生小说能让你们看见,关于红楼梦衍生小说后续我会继续保持更新,更新频率会日更或隔日更。 关于这本小说或许有不足之处,欢迎各位提出建议和对于后续情节的见解。 我想着,如果香菱被拐代表祸起,那么从根源上林长生改变了香菱变秋菱是不是也代表整个方向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大家有属于自己好的方向,新的可能。互勉。
……(全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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